1.罗仲夏在走进办公室前,照例摘下耳机,挂上工牌,准备好一脸资本主义微笑,打算在推门的瞬间和同事问好。墨尔本的早晨通常是从一句“how are you”开始的,但没有人只回答一句“fine,thank you”,那样未免太过敷衍。最起码还要问候上几个来回,聊点今天的天气、当下的心情等等。虽然没太大意义,但能充分表示互相的关心,以示表面上关系融洽。不过今天办公室里的氛围让她有些意外,几个人脑袋扎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神秘的不得了。罗仲夏从那群脑袋里挑出学姐,把她拉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学姐小声用中文耳语:“教授要辞职,研究小组要解散了。”“啊?”罗仲夏惊叫出声。这一声把同事们纷纷拉回现实,做鸟兽状散去。看到她的人笑着打招呼:“罗你来啦?”然后该工作的工作,该喝咖啡的喝咖啡。罗仲夏带着一脑袋疑问坐下,开机,输密码,双击点开桌面上没写完的报告,手指却在键盘上迟迟没敲下去。她在想别的事:一个研究项目总有做完的时候,而且她作为办公室里唯一的合同工,心里清楚项目结束即失业。她是有心里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研究生毕业后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对口工作,无奈很难,就这么边投简历边打零工,虚度了大半年。学姐联系她的那天,她正在奶茶店兼职,听到电话声匆匆忙忙地脱下口罩和手套拿起手机,指尖还散发着糖浆的甜腻味道。她穿过职工通道来到店面后面的一条小巷,旁边是大半个人高的厨余垃圾桶。电话里,学姐问她要不要加入教授的研究小组,现在正缺一个有专业功底又精通中文,可以随时和中方联系的人。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罗仲夏高兴之余有些担心能否胜任这个职位。她仔细想了想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自己从来不是班里最优秀的那个学生,平时成绩也马马虎虎。不过她最后一学期拼尽全力熬了一篇毕业论文,破天荒地得了一个HD。在系里,她和学姐关系最好,学姐毕业后继续跟着教授读博。她安慰罗仲夏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学姐是这么说的:“这笔钱他不得不花。”罗仲夏沉默了一会,没理解什么意思。学姐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解释:“你想啊,研究项目申请下来一笔资金,那教授是不是要好好规划一下如何花这笔钱?花超了也就算了,万一剩下了,没花完,那下一个项目可就申请不下来这么多钱啦。”原来如此。虽然她在读的日子里进出这个学校无数次,对校园生活也算是了如指掌,但这个领域她还是头一回接触。“这笔钱反正是要花出去的,这部分工作也要找人来做。比起找个外包人员来,还不如从自己的学生里找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好歹你也是这个专业的,又跟着他学习了两年,肯定比外人用起来要顺手。”事情就这么定了,学姐敦促罗仲夏准备好简历和自荐信,不久后就收到了校方录用信。走马上任,她也算是堂堂大学员工了。每天挂着工作人员的蓝色工作牌进进出出,坐在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玻璃办公室里,桌子上堆着小山包一样的文件,跟其他各色皮肤的同事一起面对电脑噼里啪啦。看起来是光鲜亮丽没错,可是罗仲夏心里知道,这个位子,她坐得虚。且不说研究项目总有完成的那天,就说这办公室里,数她的学历最低。其他人不是博士在读就是博士毕业,有人在做讲师,有人拿的是铁饭碗正经编制,每个人都比她强百倍。她只是大学里最底层的小职员—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收拾东西回家的Level A,在她上面还有Level B, C, D, E 每一层之间都隔着海沟一般的差距,想从一个阶层跨到另一个阶层,哪怕再有真才实学也得脱层皮。而她这样一个临时工,是根本没有机会跨越阶层的。中午午休,罗仲夏拽上学姐一起去吃饭。她们是办公室里仅有的两名中国人,平时在办公室不好用中文大声对话,免不了趁休息时间用中文酣畅淋漓地聊上一阵。她俩买好午餐,捡了一张干净的餐桌面对面坐下。一落座,罗仲夏没顾得上吃,先问道:“教授要辞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学姐也是一脸愁容:“你知道他那性格,一直跟院领导处不好关系。最近西澳大学要新成立个部门,给他投橄榄枝了。”罗仲夏刚想问“那我们怎么办”,远远的看见Sam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Sam是新加坡人,皮肤黝黑,微胖,性取向男,嗜甜,每天都要来一杯奶茶。他最近刚刚混到讲师,意气风发的样子从二里地以外就能看到。他捏着一杯奶茶走过来,没人邀请便自顾坐下,笑着说:“女士们好啊。”学姐和他比较熟,打趣说:“一点都不好,快过不下去啦。”“呦?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Sam操着不标准的粤语腔普通话。她俩哭笑不得,也不知他的中文是好还是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用的不是地方。“教授要离职了你知道吗?”“是有这么回事儿。”Sam点点头,并不惊讶。这件事儿说到底跟他关系不大,他已经博士毕业,又当上了讲师,去哪儿不能教书。学姐说: “如果我是他我就不去西澳,未免也太偏了吧。何况他家俩孩子年纪还小,住墨尔本多方便啊。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教育方面,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罗仲夏也点头表示同意。她去过西澳,美是美,就是太荒,景点和景点间都隔着大半天的车程。Sam风轻云淡地吸着奶茶底部的珍珠,说:“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哪儿不能住?如果西澳大学挖我过去,只要肯给更多钱,我立刻和我的小猫咪搬过去。”他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男伴经常换,不变的只有他和他的小猫咪。他把小猫咪当孩子一样养,平时照顾的极为精细。他上班,猫上宠物幼儿园。说起猫,他眉飞色舞起来:“人搬起家来可不比猫,猫只要一进猫笼,提上就走啦。”“该说不说,有孩子了就得沉稳一点,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学姐扭头冲罗仲夏说,“你看咱们办公室的Sarah,人家多成熟。”Sarah也是讲师,澳洲本地人,和女性配偶共同育有一女。罗仲夏对这个人不太熟,只是略有耳闻,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们的孩子是领养的吗?”学姐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是领养,也有可能是试管。”对这个答案罗仲夏并不惊讶。在澳洲“家庭”的组成方式千奇百怪,一男一女可以是一家,三个女人可以是一家,一人一猫也可以是一家。大家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会有人来指责你的隐私。Sam说:“人家和咱们不一样的啦。咱们只是些小鱼小虾,人家一门心思要当教授的。以后说不定哪天人家也搬去楼上坐独立办公室,不跟咱们一起挤多人间啦。”他指了指楼上,那是教授们所在的楼层,视野高风景好,一望出去墨尔本市中心尽收眼底。学姐指着自己鼻子问:“你要是小鱼小虾那我算什么?”罗仲夏想接“那我岂不是海底的沙子”,动了动嘴没开口。指针过了十二点半,Sam款款起身去备课,学姐去图书馆,罗仲夏一个人绕着餐厅外的小操场散步。阳光正好,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谈笑风生,脸上被阳光照的一丝阴影也无。那一张张快乐的脸庞像盛夏时节肆无忌惮生长的绿色植物,不知人间忧欢。她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在校园里大步流星地走,和朋友谈天说地,放假了就敞开了玩。毕业以后,她像一支离了弓的箭,飞速地,身不由己地进入了现实的世界,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成倍速离她越来越远。她路过正在修葺的教学楼,其中一扇闪闪发光的玻璃上倒映出来她的面庞:一双清澈的棕色明眸,眉头微蹙,小麦色的皮肤被阳光晒久了泛出瓷器一般的光泽—她原本的肤色不是这样,只是被澳洲的烈日光顾太久晒黑了几个色号,以前的粉底都得扔掉重新买过。她的脸上既有东方的清丽,又有西方的利落,像一朵开在不知名山丘上的野生栀子花,盛开得过于尽兴以至于花瓣微微泛黄,但掩不住馥郁的芬芳。唇边本来有两个酒窝,只是此刻被她的烦心事遮住了看不见。签证上的有效期已经所剩不多了。“要走还是要留?”这并不是一道非此即彼的简答题。每一个在澳洲的华人都被这个问题牵扯着,困扰着,迷惘着归途何处。罗仲夏时常为此焦虑,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求学,一个人找工作、续签,徘徊在异国街头。每每半夜醒来,都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恍然间记不得自己为何而留恋他乡。这是漂流在外的人们的通病,因为这道题本来就没有答案,没有人能找得到答案。从前和她一同出入校门的那批同学里,有人已经拿到了澳洲永久居留签证。澳洲华人习惯用“PR”(permanent resident)来做简称,拿到PR就等于拿到了澳洲“身份证”,放在美国就叫绿卡。罗仲夏现在拿的是工作签,工作签过期之前如果没拿到PR就得打包回国。不回国也可以,想个法子续签来曲线救国,换取更多时间争取拿PR的机会。最常见的方法是换一个学校继续读书,但对于罗仲夏来说是行不通的。留学生和本地学生坐在同样的教室,上着同样的课,学费却平白贵出好几倍。她读研已经花费了家里太多,绝不肯再伸手要钱。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结婚。只是她对以移民为目的的结婚尤为不齿,爱情若是不纯粹,那岂不真的变成一桩买卖?她越想越没头绪,留澳这条路仿佛在阴影里形成了一个逻辑闭环,压根找不到出口。她散了会儿步仍觉得憋闷,于是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徐晓凛发了条信息,约她今晚见面一吐苦水。###未完待续###好像回复里不让发长段的文章,2&3章发了好几次都被吞了......我明天再试试,等不及的可以去豆瓣阅读或者QQ阅读,搜<十二月盛夏>就行T T。。###很不错,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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