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一部《塑料中国》的纪录片，让很多人看到了中国令人触目惊心的垃圾处理产业。来自世界各国的塑料垃圾源源不断运往中国，在经过粗放的处理之后，成为中国轻工制造业的重要原料。
但是，随着这些“洋垃圾”所带来的环境问题越来越突出，不堪重负的中国政府宣布从今年年开始，禁止从海外进口四大类固体废物。这个禁令，对于很多垃圾出口国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其中也包括了新西兰。
往海外扔垃圾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中国决定禁止进口的四大类固体垃圾，包括生活来源废塑料，钒渣，未经分拣的废纸，和废纺织原料。其中，生活来源废塑料对普通民众的影响最大，因为这些垃圾都是人们生活中普遍遇到的东西，例如饮料瓶，一次性快餐盒，酸奶瓶，牛奶瓶，以及各类塑料包装袋等等。
根据新西兰统计局给网提供的数据，2017年新西兰一共向海外出口了约4.2万吨生活废塑料，相当于我们每个人往海外扔掉8.8公斤废塑料。以一个矿泉水瓶大约20克的重量来算，相当于我们每个人要扔给国外440个空矿泉水瓶。这其中，中国市场接收了新西兰17.7%的生活废塑料。也就是说，在2017年，每个新西兰人大约往中国扔了78个矿泉水瓶。而你扔掉的酸奶盒子，五个当中也大概有一个是扔去了中国。
在中国禁止鼓励垃圾进口之后，最直观的变化，就是人们无法再把中国作为垃圾丢弃场了。
本地废固产业面临重新选择
由于缺乏本地处理能力，新西兰的可回收塑料垃圾基本需要海外消化。在废固处理业界，人们并不把这些可回收塑料认为是垃圾。事实上，新西兰人丢弃的这些塑料垃圾，是国际市场上的香饽饽。新西兰垃圾处理研究所所长Paul Evans说，这是一个价值上千万的产业。数据显示，2017年，上文中提到的四大类固体废物出口为新西兰赚取了超过830万纽币的收入。
据Paul Evans介绍，新西兰的可回收塑料垃圾以聚酯（PET）和高密度聚乙烯（HDPE）为主，这些是品质较高的可回收塑料。中国之所以成为主要出口市场，一方面是因为两国贸易往来较为成熟，降低了往来的货运费用；另一方面中国的轻工制造业对原料的需求量较大。不过，由于新西兰可回收塑料垃圾的品质较高，即使不出口给中国市场，在亚洲国家仍然不愁找不到替代市场。只不过从价格上看，中国的收购价格确实最具优势。
在中国停止进口之后，价格上的波动和各替代市场的政策不确定性，有可能会让新西兰的废固产业面临重新洗牌。
（数据来源：根据新西兰统计局提供的数字计算而得。 “NA”表示无出口）
Paul Evans认为，鉴于环保的压力和民众对健康生活的要求，中国政府出台这样的禁令是正确之举，但这确实会对新西兰垃圾处理产业造成影响。新西兰有不少垃圾回收公司都把中国作为一个重要的出口市场，尽管他们仍然可以向中国出口部分高标准的回收塑料制品，但确实不得不提前布局，拓展替代市场。 新西兰第三大垃圾处理公司Smart Environmental的总经理Grahame Christian对网记者表示，“我们已经注意到在今年刚刚过去的这个月里，废固产品的收购价格已经跌了很多。我们现在很努力地拓展本地市场，这样我们就不用受（现在这样海外政策变化）的影响。我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Grahame提出，新西兰的业界要联合起来一起拓展本地市场。
替代市场存在较大政策风险
除了中国之外，东南亚国家也是废固产品的主要进口国。由于低廉的人工成本和对工业原材料的旺盛需求，这里的废固回收产业也在红红火火的发展着。在中国出台禁令之后，这些东南亚国家作为唯一能够大量消化废固产品的市场，料将迎来更多的塑料垃圾。
（数据来源：新西兰统计局）
但是，没有了中国市场竞争的东南亚国家，是否对于北京的禁令喜闻乐见呢？ 面对有预料之中的价格上涨和进口增多，各替代市场的政府也在艰难地平衡环境和产能这两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替代市场同样存在较大的政策风险。
印度尼西亚驻北京大使馆的商务参赞Dandy S. Iswara对网记者表示，印尼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废固产品的回收大国，但其国内产业的需求让这个领域的进口旺盛。尤其是东南亚国家目前经济快速发展，符合标准的可回收塑料具有明显的价格和供应量优势，成为轻工制造业中的重要原料。根据印尼统计局的数字，2016年该国共计进口了价值4200万美元的可回收塑料，其中从新西兰的进口量为其中的2.4%。
印尼在“洋垃圾”进口方面，有非常严格的监管，进口商必须是有资质的注册进口商，且需要对进口垃圾申请许可证。Dandy S. Iswara说，该国的塑料垃圾进口非常严格，需要满足环境标准并严格禁止有污染以及医用塑料进口。
Dandy表示，中国的“洋垃圾”禁令，确实会对印尼对塑料垃圾的进口产生压力，但该国政府将根据本国法规和国内需求来进行管理，以保证满足环境和工业的双向需求。
可见，在垃圾进口的问题上，亚洲各国政府都面临着同样的难题。然而，这些国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解决全球塑料垃圾回收的地方了。如果没有他们，以大部分垃圾出口大国内部的消化能力，根本无法应对塑料垃圾的大规模回收。然而一旦这些替代市场的监管机构也出台类似禁令，其对全球废固产品市场的影响将是无法想象的。
民间志愿者在行动 72岁的刁四雍，是奥克兰环保协会的会长。这个成立了5年的华人民间组织，其成员大多是来自中国大陆的老年新移民。他们跟随子女移民来到新西兰，大多是为了帮忙照顾孙儿孙女。如今，第三代也都长大成人。这些老人们还在以他们的方式，为自己的新家做贡献。 于是，他们成立了这个环保协会。主要的工作，是上街捡垃圾。
刁四雍说：“我们这个协会是比较辛苦的，定期出去捡垃圾。有的老人觉得参加唱歌跳舞的组织更有趣，所以我们协会成员也不多。不过加入我们协会的，都很为我们的工作自豪。我们大家移民过来以新西兰为家，自然也是想为这个家做点自己的贡献。”
每个月，垃圾协会都要组织成员们上街捡垃圾。上周六早晨，在刁四雍的带领下，老人们去去奥克兰西区的一个街道捡垃圾。参加捡垃圾13名协会成员的平均年龄在70岁以上。其中一位刘春英老人，马上要过80岁生日。她说，“我们捡垃圾，既可以活动筋骨，还可以保护环境，每次都很开心”。
一大早，老人们就穿着高光背心，人手一个塑料袋出发了。从Henderson图书馆，经过西区法院，超市，工收局和火车站，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们就捡了满满15袋垃圾。 原来，平时看似干净的街道上，存在着很多垃圾。这些垃圾，都是人们不经意间丢弃的各种包装袋，纸盒烟盒，酸奶罐，烟头，饮料品，水果核等等。志愿者们在捡完这些垃圾之后，会分门别类把垃圾放到垃圾桶当中。
（刁四雍会长（右五）和他的环保协会成员在捡完垃圾之后的合影）
奥克兰市政府垃圾事务经理Parul Sood表示，很多民间环保组织为奥克兰实现“零垃圾”的目标，都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市政府会与一些组织签订合同，也会给一些希望参与垃圾最小化项目的组织提供一些资金。市政府也鼓励社会团体申请垃圾最小化和创新基金的资助。 环保协会的老人们身穿的高光背心，就是来自地区议会的资助。 不过，这些微观层面的志愿者活动，很难在宏观层面上解决垃圾的根本处理问题。尤其在提高本地垃圾的回收处理上，仍需要更多的顶层设计。 新西兰大城市的垃圾处理方式很粗放 以最大城市奥克兰为例。 2009年，奥克兰市政府经过公开招标，与澳大利亚废固处理公司VISY下属的新西兰公司确立了BOT（build-operate-transfer）特许经营合作协议，合同期限为15年。VISY作为奥克兰市政府的唯一可回收垃圾承包商，在市政府提供的土地上建设可回收垃圾处理厂，并向市政府收取垃圾 “进门费”（Gate fee），并将这些可回收垃圾经过处理后出售给第三方或自己的工厂使用，中间的差价作为其利润和建设垃圾处理厂的费用。2024年合同期满之后，VISY将该处理厂设备的产权转交给市政府。 目前，奥克兰市民大约每年会产生13万吨可回收垃圾。居民将这些可回收垃圾装在黄盖垃圾桶中，市政府的承包商会每两周上门收取一次，运输到位于Onehunga的VISY Recycling进行分拣处理。 据了解，玻璃和金属回收垃圾，由于本地存在回收设施，因而基本都是在新西兰本土处理厂消化。废弃纸张和纸箱会被运往VISY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处理厂，成为制作的纸板箱材料。而可回收塑料，则基本销往亚洲国家。 Parul Sood表示，中国目前的“洋垃圾”禁令，对奥克兰市的可回收垃圾并没有太大影响。一方面，目前没有属于禁令中的废固产品出售给中国；另一方面，该领域有不少可替代的亚洲市场可以选择。但市政府目前也在与承包商保持及时沟通，希望随时了解中国的禁令到底会对其他市场的接收能力产生多大的压力。 除了可回收垃圾之外，各大城市和地区的绝大部分不可回收垃圾，都会以填埋的方式长眠地下。 垃圾填埋还能支撑多久？ 在奥克兰市，不可回收垃圾在经过压缩之后，都会被送到垃圾填埋场做填埋处理。奥克兰市共有五个大型垃圾填埋场。
这其中包括：
1.Redvale Landfill。这是奥克兰最大的垃圾填埋场，由私营企业Waste Management 公司拥有，其填埋场资源许可证到2028年。 2. Hampton Downs Landfill。该填埋场由EnviroNZ 公司拥有，其资源许可到2030年。 3. Whitford Landfill。 该填埋场是奥克兰市政府和Waste Management 公司共同出资，其资源许可在2024年到期。 4. Claris Landfill。 该填埋场产权奥克兰市政府所有，用于处理大屏障岛的填埋垃圾，规模较小。其资源许可证到2027年为止。 5. Puwera Landfill。这个填埋场也是私营公司拥有，其资源许可证到2038年到期。
这五个大型垃圾填埋场每年大约要接受164.6万吨填埋垃圾。换算一下，奥克兰人均每年要填埋至少一吨的垃圾。根据奥克兰市的一份报告显示，目前的填埋场资源，基本够奥克兰市在未来十年内的垃圾填埋量。 但是，十年以后呢？可以看到，上述几个垃圾填埋场基本上会在2025年前后陆续面临资源许可失效的问题。随着移民的大量涌入，奥克兰城市人口迅猛增长，给这座城市的垃圾承载能力带来了巨大压力 除了居民生活垃圾之外，商业垃圾和建筑垃圾的增长速度惊人，尤其是为了满足新增人口居住需求的大量房屋开发建设行为，让这座城市的垃圾承载能力不堪重负。在这些填埋场的资源许可到期之前，如果不能给出一个有效的垃圾解决方案，这座城市的垃圾将何去何从？ 也有人提出建立垃圾焚烧厂的建议。但是，避邻运动一度让还没有雏形的垃圾焚烧计划遭到了强烈的抗议。垃圾焚烧计划也因为投资，环保以及产能等多种原因，搁置下来。人们也不禁产生担忧：如果以目前的垃圾增长速度，奥克兰的垃圾填埋场还能撑多久？ 垃圾很难细分类 提前“防范”大量垃圾产生 早在2012年，奥克兰市政府就公布了“零垃圾计划”，希望实现到2040年奥克兰市能够建立起循环经济，实现零垃圾的目标。Parul Sood说，这是一个宏远但有挑战的目标，需要社会各个部门和政府的通力合作。
她说，新政府将尽快重新审查新西兰于2008年制定的《垃圾最少化法案》。Eugenie Sage部长认为，尽管《垃圾最少化法案》是一个很好的法律，但其执行力度不够，而现在“到了要扭转新西兰垃圾数量的时候了，政府要顺应新西兰人减少垃圾的普遍意愿。”
Eugenie Sage部长也认为，中国禁止‘洋垃圾’进口的新规，对新西兰会产生何种影响，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体现出来，“与此同时，新西兰政府也在努力提高本地的垃圾回收处理能力”。
但是垃圾回收和处理设备，需要的资本投入是非常大的。动辄几千万纽币的投资，仅凭新西兰本地的量产能力，一般的私营企业很难有这个财力进行这方面的固定资产投资。新西兰最大的两家垃圾处理公司，EnviroWaste和WasteManagement，都是在引进外资之后才得以缓解财务困境。
目前，按照新西兰垃圾管理法，每吨填埋垃圾需要收取10纽币+GST的填埋进门费，但这部分费用会被分成两半，一半收归市政府财政，另一半收归一个名为新西兰垃圾最小化基金的机构，用来进行垃圾处理和环保领域的再投资。
去年8月，在新西兰垃圾最小化基金的部分资助下，一家聚对苯二甲酸类塑料(PET)回收处理厂正式在首都惠灵顿下哈特地区开工。这是新西兰本土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具备白色塑料回收能力的加工厂，可以将塑料回收后制作成食品级的包装。目前，这家名为Flight Plastic recycling加工厂，年处理PET的能力在6000-8000吨左右，还有应需增加的可能。也就说，如果这个加工厂的产能全部发挥出来，将能消化新西兰国内三分之一到一半的PET回收塑料。今年1月，该公司宣布其产能实现1000吨。可见，目前这家唯一的本地回收公司仍有很大的产能空间。
该公司负责人Derek Lander向菌表示，他们能够在其产品中印上“New Zealand Recycled Plastic”，这有非常深远的意义，“我们力争实现新西兰的白色塑料最后都能在本地回收分解，并再次制作成塑料包装成品进入市场。这样不仅可以帮助减少新西兰进口塑料产品，还有助于实现真正的循环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