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考研的尽头,是“混”进乡村做村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显微故事,作者 | 马孔多,编辑 | 卓然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这句话在这几年逐渐流行开来。
越来越多的名校毕业生开始追求稳定的工作,他们有的选择县城,有的选择乡镇,有的扎根农村。从大城市里来,到小地方去。
他们最后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本期显微故事,聚焦这样一群毕业于985大学,工作在偏远县城乡镇的天之骄子,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们或许能读懂这些年轻人的内心深处。
以下是他们的真实故事:
这里的关系网,你永远都闯不进
春萍 985法学硕士 某县人社局科员
研究生毕业后,我考上了中部某省某县人社局,成为一名科员。
这座县城,周边都是大山,地理位置偏僻,经济也不太发达。之所以考这个县城,有一定的原因:
我当时复习得不是很到位,对考试很没有信心,这个岗位报考的人数很少,上岸几率很大。
我查了一下当地的房价,性价比很高,想着必须一次性考上,就果断报名了。
图 |考试成绩
进来后,我才发现,在我们单位,除了领导是党校研究生外,就我是正儿八经的全日制硕士研究生,大多都是985大学的。
我们单位一个做会计的阿姨,几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同样一份工作,眼下就等着退休了。她实在是无法理解,我这样的“高材生”为什么会考到这个山沟沟里来。
她反复跟其他同事说着自己的猜测,小庙里是容不下大佛的,而我早晚是要考走的。
工作久了,我逐渐看清这座县城的人际生关系网络。在我眼里,它有点像本地人与本地人之间建立的小型社会,而在这个生态系统里,有编制的人永远是自带闪光灯的。
进来了,你就逃不掉被迫“相亲”的命运。我才二十几岁,在这样的年纪里,我只想好好工作,以后为自己的将来铺好路,至少得再过两三年,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
有一次,我跟媒人阿姨明确说了没空,结果那个阿姨笑着反讽我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清高。为了不让阿姨们尴尬,我只能答应下来去相亲。
阿姨们给我介绍的男生,条件都很优秀。有的家里在县城开了酒楼,有的一家人都是公务员,有的爸妈在市里教书。总之,在当地条件都还不错。
但是我完全没有恋爱的想法,只好说男生不太符合我的择偶要求,见了一次面就都回绝了。久而久之,她们也不再给我介绍相亲,我在她们眼里,更显得“清高”了。
最让我头疼的,还是当地的方言。他们本地的方言很难懂,我作为一个外来人,根本听不懂。阿姨们常常聚在一起,悄咪咪地说着一些话,看到我来了,又立马停止了讲话。
我于是明白了,我在单位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异类,单位阿姨们联合起来的团团伙伙,已经把我“和谐”掉了。
我们单位下面有个中心,专门负责招商投资。那里工作的年轻人比现在这个办公室要多,我想着跟年轻人们在一块,工作氛该至少比现在要好一点吧。
于是,我就跟我的直属领导申请,让他把我调到那个中心去。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办公室阿姨们就都知道了。原来,直属领导跟其中一个阿姨是老同学,两人明面上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关系。
有一次,领导让我去下面一个村委会驻点工作。村民来找我办事,对着我叽里呱啦,我也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一个劲地问他:“你能说普通话吗?我听不懂,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那个村民又是一顿叽里呱啦,看我一脸懵,又用很蹩脚的普通话说,“听不懂,你来搞么事?!”遇到脾气暴躁的村民,肯定少不了要吃几个投诉。
到了年终,按照县里统一部署和要求,每个单位都要召开一次民主测评会。所谓民主测评会,就是自我批评、同事之间互相批评建议。每个人都要说下自己的缺点,对同事的建议,领导也不例外。
我作为新人,第一个发言。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根本不懂得世故变通,就傻傻地在会议上批评起领导来了,我说他不会根据员工的性格特点来安排工作,言下之意就是应该安排我到适合的招商投资中心去。
领导听得脸都红了。我想起新闻里说的那句话,“咬耳朵、扯袖子、红红脸、出出汗应该成为党员的常态”,我心想,我应该是做到位了。
等轮到那群阿姨发言时,她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致表示对领导暂时没有什么意见,支持领导的工作。
我顿时就傻眼了,心里一万头羊驼飞奔而去。
紧接着,在同事互评这个环节,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有人批评我,太年轻,沉不住气,心高气傲;有人批评我,不够礼貌,没大没小;还有个阿姨批评我,穿得不够正式,太过招摇。
自此,开完这次会议之后,我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年轻的劲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我已经是社会性死亡了。
研究生毕业,只是进村的基本门槛
小吴 985经济硕士 乡镇事业编
我本硕读的都是经济学,我喜欢那种运用经济理论解释现代问题的感觉,一直梦想着从事有关经济方面的工作。在考上名牌大学研究生之后,我对这个梦想就更加期待了。
硕士快要毕业时,导师给我找了一份在证券公司的实习工作。这是我踏入社会后的第一份工作,所以干起活来特别卖力。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可当我实习结束后,我的主管跟我说,公司今年不招新人,只要实习生。无奈之下,我只能又回到学校去。
学校举办的毕业生招聘会,都是一些我不太感兴趣的企业。高不成,低不就,导致我工作迟迟没有着落。
去年,老家正好在举办事业单位考试。家里人就让我报名参加,我并不想去,我想去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但我拗不过家里人,最后还是交了一百块钱报名费,书都没看,想着肯定考不上,到时候家里人不会阻止我去北上广了。
大概是985学子天生自带的“应试教育”基因吧,最后我竟然考上了。在就业压力之下,家里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最终去乡镇报道了。
那个镇子在我老家隔壁县城,坐车到县城之后,还要坐个村村通公交车,在泥巴路上颠簸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镇政府是一座很老旧的房子,看着像危房一样,但是门口的招牌擦得很干净。
镇里的公务员和事业编,几乎全部挤在这座房子里办公。我在这儿上了一个月的班,每天的日常就是早上给领导烧好水,拿好报纸,剩下的就没什么事儿做了。
跟在证券公司实习工作比,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实习那会,几乎每天晚上加班,现在每天到点睡觉,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干部的样子。
我现在每月薪水大概到手三千多块钱,年底会发一万元奖金。我实习那份工作,光是实习期工资,就已经每个月六千多块钱了,还不算项目提成。两份工作的待遇,也是相差甚远。
因此,我时常冒出想辞职的念头,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转瞬即逝。也许是因为在这样舒服的工作环境里沉溺久了,所以没有辞职的勇气。
最近,我们这儿突然有了疫情,一下子冒出来两三例。
整个镇子的氛围,一夜之间变得风声鹤唳。上级要求各地要加强社区防控,镇里就把财政供养人员分别安排到各个村口值守,成为一名卡口“守门员”,24小时,三班倒。
夜班被男性承包,白班留给我们女性。卡口的日子很苦,特别是中午,高温天气,整个人闷在大白里,感觉身上的肉都被蒸熟了,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汗如雨下。
每天都在卡口,周末也不休息。有同事开玩笑说,以后衣服都不用买了,直接套上大白就上岗。有个内退的老领导,60多岁的人了,也被派去卡口,一天要站七八个小时。
我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职业道路选择,是不是走歪了。每天都在反复拷问自己,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有一次,有个村民出去买菜,我给他测温查码。抬头一看,正好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两个人站着聊了一会儿。他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现在在开货车,开一次车,赚一次钱。现在疫情影响,车也不能开了,收入也没了。
临走时,他跟我说,很羡慕你,读了大学,还找了这么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只能苦笑笑。
随着疫情形势好转,小镇也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我又回归到平凡单调的工作之中。每天上班之前,我都会跟自己说,坚持一下吧,有个饭碗比什么都强。
读了近20年书,只换来3000元月薪
俊毅 985财务管理硕士 乡镇编外岗
从大三到大四,为了考上编制,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刷题。有时候,做的梦都是自己在拿着平板刷题。
我这个专业,报考人数多,竞争压力很大。别的专业行测和申论两门70+70就上了,但我这个专业至少得75+75才有胜算。
我刷了一万多道题,但我在毕业那年,还是没考上,连笔试都没进。第二年,丧失了应届生身份,考试就更有压力了。
那时候,挤破头都想考到公家单位去。后来,有个乡镇在招聘编外人员,我就报名了。也许是待遇比较低吧,考的人数不多,我很幸运地考上了。
进去之后,原本以为领导会让我做会计,谁知道他安排我去写材料。据我同事说,每个单位新人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写材料。
我是11月底考进来的,12月份党政办要求上交工作总结。领导让我去写。这是我进单位以来,面临的第一项任务。
我们领导对写材料要求比较高,因为他要拿着材料去向他的上级领导汇报。而我一个财务出身的人,对文字根本没有感觉,高考语文考的奇差,去年省考申论,我才考了五十来分。
我让同事把以前的工作总结找给我,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每年工作都大差不差,写的也很简单,很快就模仿着写了一篇,兴致冲冲地拿给领导看。领导翻了两下,脸突然黑了,批评我这个名校生,怎么连材料都不会写,写的还不如小学生作文。
我懵了,一时举足无措,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批评我。领导让我去网上找一找总理每年在两会上的工作报告,让我参照一下。
每写一次材料,领导都要对我贬低一次。一篇一千字的材料,能把我改得怀疑人生。有几次要写活动总结材料,但是活动根本就没办过,领导也让我写,他担心跟网上重复,就不准我借鉴网上的东西,我只能对着空白文档凭空想象。
自从在这里上班后,我连周末都在写稿子。有时候晚上准备休息了,领导一个电话打来,让给他写明早开会要用的材料,我又得把笔记本电脑打开。
人人都说体制内舒服,在我身上,却不是这样。我感觉自己活得跟北上广的都市打工人差不多,每天996,随时待命。
每月工资
每个月,我的银行卡到账工资3000块钱左右,很稳定,也很穷。我作为一个异乡人,在这里租房,每个月房租500块钱,水电90多块钱。虽然单位有免费食堂,但是买点生活用品、衣服鞋子,每个月几乎剩不了多少钱。
我爱吃水果。有几次,在超市里看到香蕉、橘子,就拿塑料袋装了一些去称重,价钱打出来要三四十块钱,我舍不得买,又不好意思不要,就拎着称好的水果去逛蔬菜摊,挑了一些便宜的红薯,同时假装忘记了水果,把水果袋子偷偷地放在红薯架子上。
作为一个没有编制的合同工,在这里显得特别迷茫。我们镇每年都在招聘编外人员,因为每年都有编外考走或者辞职,但每年也有很多人报考这里的编外岗。
这有点像钱钟书的《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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