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我,30岁华人硕士,从中国农村到新西兰洗碗!
在新西兰
传播华人故事,描绘华人群像,「新西兰华人志」,从个体叙事中,听见时代的脉搏。 本期的分享,来自在新西兰打工旅行的一马,这位来自中国山东的女生,在三十岁这年,来到了新西兰,开启了她的探索旅程。 我叫一马,今年三十岁,现在在新西兰打工旅行。 我是2023年5月来新西兰的,入境后我一直住在奥克兰,在这里的近7个月里,我做过办公室职员、球赛安保、养老院后厨帮工、民宿清洁工、电视剧群演等工作,现在我结束了奥克兰的工作,和男友开启了南岛环岛旅行。 社交媒体上关于“WHV(打工度假签)群体”的讨论很多,我想要分享下自己这半年来的故事,给大家展示一个真实的打工旅行样本。 作者近照 鲁西南农村 拴不住一匹自由的马 我是一马,1993年阴历9月,生于鲁西南的一个农民家庭。我的父母受教育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是非常开明,他们一直在尽自己的努力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也在生活中不断给我灌输“要走出去”的思想,让我一直对远方和自由充满向往。 作者儿时的全家福 我的家族中没有很多在城市工作的人,拥有最体面的工作的,应该是一个远方舅舅,他在恢复高考后拿到了读书的机会,成为了一名驻外记者。我小时候常常听家人提起他,当时的我感觉记者就是理想工作的天花板,憧憬着自己长大也能做驻外记者,看世界,写生活。 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是我的童年生活并不贫瘠。父母给了我非常充足的爱和支持,所以我一直可以随心做自己喜欢的选择。因为高中时候对广告感兴趣,所以选择了山东省内的一所一本科学校就读广告学专业。 读大学的过程很快乐,但是很快我感受了小城市的局限,每年暑假我都会去北京的亲戚家寄宿,然后在北京看展、逛街等。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读研,去到广州读文化人类学的研究生,这其实是个非常“奢侈”的专业,读起来很有意思,但是非常难就业。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考虑就业这个问题,想着“喜欢就读”,家人也没有反对,我就去到了广州读书。 硕士毕业后我没有选择直接在国内就业,而是选择了去菲律宾做汉语老师。当时我对这个项目了解并不多,但想着能够有机会出国,就主动报了名,最终也顺利入选,硕士毕业典礼我都没参加,就直接飞去了菲律宾巴拉望的一家学校,开启了我的海外中文老师生涯。 硕士毕业时的作者和妈妈 靠着工作与打工度假签证 基层女性实现出国梦 2018年我在菲律宾巴拉望的一家K12(编者注:K12”又名“K-12”,全称为“Kindergartento12”,意指美国教育体系中的幼儿园到十二年级)学校担任中文老师。 当时的课程安排不是很紧,记得刚入职的时候,我和中国同事在下班后留在办公室备课,被领导赶回家休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不是所有的国家都“以加班为荣”。 学校的工作会在下午五点结束,那时候阳光还很充足,我会出门去拍照。周末的时候会去超市采购,或者去泳池游泳,放假的时候就和同事在菲律宾境内旅行,总之那是非常充实且快乐的一年。 作者与菲律宾的学生 任期结束后我回到中国,先后在几家广告公司做过文案。这个行业加班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在一家4A广告公司工作时,我每天晚上都要工作到凌晨。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一直不好,动不动就崩溃大哭,和男友的关系也变得很差,后来很快我就辞了职。 “我已经看过大海,所以不能假装没看过。”当时体会过国外轻松自由的工作氛围的我,一直谋划着跳出当时的工作“黑洞”,再次找回自由。 我身边有不少朋友出国留学,而我则想要出国工作,因为工作能带给我成就感和收入。评估了自身的能力水平后,我认为出国教中文是一条比较踏实可行的路。 很快我就抢到了新西兰打工度假签证的名额,接下来就是考PTE、准备资料公证……现在讲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当时每一步都是煎熬,好在我可以通过小红书等平台找到一些“队友”,大家热心地分享资讯,让我不再那么焦虑。 拿到签证那天我和队友都很开心,感觉像是一张“诺亚方舟”的门票,这意味着我能够在新西兰生活一年。人生不过几十年,能够将其中一年花在南半球这个美丽的国家,我觉得很值得。想必很多拿打工度假签证的朋友和我一样,是“基层女性”,没有很好的物质基础,但是有一颗勇敢探索的心。 在新西兰旅行中的作者 现在部分人会有“签证歧视”,认为持打工度假签证的人是“贫穷的利己主义者”,他们的论据是“打工度假签证持有者没钱”。 从我自己的亲身体验来看,打工度假群体中的很多人确实物质上不太富裕,但是多有一个“勇”字在身。 其中有些人是辞去国内稳定的工作,试图寻找新的职业方向;有些是刚刚大学毕业甚至还在读书,希望用一年的时候来体验生活;也有一些是想要出国打工攒钱,然后好有资本去深造或者做别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信息搜索能力和执行力都很强。 一群希望靠着自己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的年轻人,不偷不抢,努力奋斗,那些以偏概全给这个签证群体“扣帽子”的人,应该为自己的狭隘之心感到悲哀。 我喜欢看竹内亮的《我住在这里的理由》,每个身居国外的人,内心都有自己所想要守护的东西,也都有各自的理由,所以无论是拿什么签证出来,都不应该被歧视。 例如我的男朋友是美国人,他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搬去了中国,遇到我之后又跟随着我来到新西兰,我们两个都是对异国的生活和机会充满激情的人,虽然是来自不同国度,却能理解彼此。 作者和男友,于广州和奥克兰 三十岁这年求职新西兰 靠努力争取到第一份工 2023年5月15日,我告别了广州的家,一个人来到了奥克兰。 我的第一个落脚点是皇后街的青旅,记得那天刚下车到青旅门口,我和两个中国朋友就被一个流浪者骂,这让我很不爽,再加上有些不适应南半球深秋的寒意,感觉很孤独。 放下行李出门去周围散步时,看着一地的黄叶,我又感到很兴奋:“我真来到新西兰了!” 和很多朋友一样,刚到新西兰时我看什么都觉得贵,连吃了好几顿麦当劳,现在在这里住了半年,我逐渐习惯了新西兰的物价,在淘宝买东西时甚至会默默换算成纽币,每次都觉得很划算。 来新西兰之前,我经过朋友的内推投了一个互联网公司的简历,来到新西兰办好银行卡、税号,安置好了住宿的地方之后,我就与这家公司取得了联系。 为了得到这个工作机会,针对面试题目我做了很多努力,最终他们决定给我一个一周二十小时的兼职机会,工作内容我很喜欢。 在办公室工作时出门买午餐的作者 大家都说第一份工最难找,我自己很开心能够得到这个机会,这个找工作的故事里有善意、努力和勇气。来新西兰之前我在打工旅行群里问是都有人需要带东西,一位女生加了我,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她很信任地将东西寄给了我,也将这份工作推荐给了我。原因是“看你朋友圈一直在分享摄影和写作作品”,我就靠着热心得到了这个机会,后来又靠着努力和勇气争取到了Offer,虽然是兼职,但我已经非常开心。 新西兰并没有亏待努力的人,我很开心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有这份工作可以保我温饱。 但是除去租房和交通费,还有电话费、健身卡、软件会员、餐饮费等多种开销,我又是个喜欢吃新鲜蔬果的人,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入不敷出。 因此我开始盘算着,找第二份工,为自己找一件也许看起来不够美丽但是足够坚实的盔甲。 六个月找到六份零工 期间差点“上了贼船” 下定决心要找第二份工之后,我开始了疯狂行动。 首先我尝试着从自己感兴趣和擅长的内容入手,第一个去做的是独立中文老师。我在网上一些中文学习群组里不断刷资讯,尝试自己招生。我在国内的时候也在机构做过中文老师,也有考取国际中文教师资格证书,汉语教学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墨西哥学生,有了第一份兼职。 做了七年非职业话剧演员,演出的作品在一些国际比赛获过奖,所以我也在新西兰的一家经纪公司注册并参与了新西兰一些电视剧的拍摄。 音乐MV拍摄中的作者 这两个工作是我真正喜欢并且擅长的,但是时间不固定,收益也不高,要想做好,我需要在这里慢慢磨,建构起自己的影响圈子,所以我将目光投向了一些体力活。 那位向我介绍办公室工作的朋友,又给我介绍了一份民宿清洁的工作,这份工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跳出舒适圈”的工作。 工作的内容很简单:工头开车把我送到不同的民宿,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换床单、洗厕所、清洁厨房,将房间里上个房客的痕迹抹除。 我个人做过《在异国》的摄影项目,拍摄住在国外的人的家,我很喜欢房间里人居住的痕迹,这些民宿里没有,所以虽然房间很美,却没有什么魅力。打扫的时候我也会唱歌,也会想起Sphie Calle拍摄的旅馆作品,会想想她在工作中的心情,非常感同身受。 同时我还在一家保安公司注册并参与了2023年女子世界杯的安保培训(志愿者),一起参与培训的有很多本地高中生,也有头发白了的阿姨,“女性很擅长沟通与合作,很适合做安保人员”,这句话给了我信心。 在2023女子世界杯的安保工作中,我的职位是检票员,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问好,帮助他们扫码进场,整个工作过程很快乐。 在新西兰的生活像是一个游戏,每天出门都会遇到新的“NPC”,然后参与不同的挑战,收获不同的惊喜。体验过这些基础性的工作之后,我和相关岗位的人也有了感情,例如现在住酒店会关注铺床的方式等,其实是让我与生活的距离更近了。 找工作的过程中,也有一些“惊险”,例如有次我去了一家按摩店面试,结果发现是“灰色服务”。老板直接问我“做半套还是做全套?” 我当然没有接受这份工作,事后觉得很难过。首先是自己努力找工作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个主动的,竟然是这份工作。再者是它的工资非常低,在那里工作的多是走投无路的女性,她们的剩余价值,被压榨得非常厉害。这让我想起《女性贫困》里的东亚女性,没有物质基础的女性,很容易一不小心就顺着向下的自由,滑入自己意想不到的境地。 更加戏剧性的是,那个面试之前,我刚刚收到了采访新西兰时任总理的机会。当两份工作交叉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自己都要被逗笑了,这也许就是我来新西兰工作的奇妙之处,会遇到不一样的火花碰撞,当然,最终可能不是一朵绚烂烟花,而是一场丑陋的爆炸。 这件事情之后,我就开始尝试通过中介找工作,最终通过一家中介公司,我找到了一个厨房帮工的兼职工作,工作中遇到了很多个不同国家的厨师,大家风格不同,每天的工作都像开盲盒,感觉很有趣。 作者厨房工作用到的厨具 我租住的房子,在Ponsonby旁边,这个被誉为“世界上最酷的40个街区之一”的社区,越来越士绅化。周末早上在Daily Bread喝咖啡时,我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与我忙乱的后厨和等待清理的公寓不同的世界,这里的人穿着黑白灰的衣服,带着孩子和狗狗,扬着没有被欺负过的脸,在明亮的空间里开心交谈,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事需要担心,而我也混作其中,享受着闲适与宁静。 人生的旷野里 我将继续驰骋 手持打工度假签证的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蝙蝠,非鸟非兽。手持旅游签的人畅快旅行,满心愉悦;手持学签的人认真学习,结交师友;手持工签的人踏实求职,做长线职业规划。 而我们这个群体,则像是一群无脚鸟,带着一腔孤勇,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体验着生活,也为这个国家带来了一些新鲜的力量。这股力量涌动在餐厅、工厂、农场,不见得让所有人待见,但是依旧努力奋斗着。 来到新西兰半年,虽然没有赚到很多钱,没能成为“打工女王”,但是我完全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很感谢那个一意孤行要出发的自己。 在新西兰的半年时光里,我常常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人很少、世界很安静,我有着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天气好的时候光着脚去公园里散步。那些童年记忆里最温暖舒服的时刻,又重现在我的面前,这真的好神奇。 作者在奥克兰房子的后院里 在这里生活的半年里,像是左小祖咒的那首《太平洋的风》里的歌词“也许是我的命好,遇见的都是好人”,无论是华人朋友还是一些其他国家的人,都给过我一些帮助,我对此非常感激。 我想起二十五岁在菲律宾的海滩边吹着海风,想着自此“热带的浪漫”将会渗入我的血脉之中。如今坐在新西兰北岛Taranaki火山下的营地里写下这些文字时,我也知道,在新西兰的这段日子,也会刻入我的身体记忆之中。如同一个分手了的恋人,留下一些习惯在我的身体里,我将带着它,生活下去。 不久前离别奥克兰的时候,我哭了很久,我舍不得奥克兰的室友与房子,也舍不得同事与工作。但我知道,曾经拥有过,就是幸福,如果不在此告别,我就没有机会体验更多新的事物。就像如果当时我留在菲律宾,就不会有在新西兰的这段冒险。 世界如同一个个梦,我要先醒来,才能重新睡去开启下一个。从鲁西南的农村,走到南半球的火山脚下,再到更远一些的远方,我的脚步不会停下,毕竟,我是“如果太阳能够爬上去,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前往”的人。 作者家乡的池塘与新西兰的海 在新西兰的这段旅程也即将结束,现在我开启了南岛的公路旅行。“天道与美兀自展现,你我只能尽力在场”,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多看看新西兰的美景,这段时间我也想开启更多个人的创作,将它带给我的灵感写入故事、收入镜头。 旅行中的作者 旅行出发前,我看了《无依之地》,里面的一句话很打动我:“我不是homeless,而是houseless”。三十岁没有房子和婚姻的我,带着简单的好奇与无限的热情,就这样走上了这条走向世界的狂野之路。 接下来的一年我将会去澳大利亚打工旅行,希望带着新西兰的这些工作经验,我能够更好地开展自己的生活与工作。 站在三十岁这个年龄点上,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新西兰大选之夜我从新西兰绿党的会场走向新西兰国家党会场的那段路——在慢慢告别一些青春时代的理想主义,但是距离西装革履的精英群体,还有一些距离。 如同社交媒体上的那个名字“一马驰骋南半球”,我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在这里驰骋、狂奔,尽力去感受,去创造。 你喜欢一马的新西兰故事吗? 你也想讲述自己与新西兰的故事吗? 欢迎投稿至[email protected], 让新西兰华人的声音被全世界聆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