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入市偷窃、抢劫、打架、虐待动物、吸毒……这是一群新西兰少年犯的日常。
他们只有14岁、15岁的年纪，却都已是惯犯。
他们斑斑劣迹在案，离罪人只差一步了。
挡在他们与牢狱之间的，是一个叫做START Taranaki的慈善项目、
这可能是他们把自己，从不归路上拉回来的最后机会——这个为期20周的集训，颇有点“上山下乡”的味道：他们会被“放逐”到新西兰深山野林中，大自然将教会他们如何尊重别人，如何自爱，如何去爱。
而Vice杂志新西兰版，则将整个救赎的过程，拍成了纪录片。
Eltham是新西兰北岛Taranaki地区的一个小镇，14岁的少年Kelsten的家就在这里。
Kelsten是个惯犯。游戏机、电视机什么都偷，金额已经累计超过5000纽币。
“他们简直就是等着我的作案累积到可以罚我的程度……然后两个警察开着两辆警车就到我家来，把我抓走了。一群混蛋。”
在局子里蹲了一晚，第二天Kelsten就被带到了法庭。他被告知，现在他有两个选择：在少管所（全称youth justice residence）先待一周，然后参加START项目；如果不参加START项目，那就要在少管所待一段“很他妈长的时间（f**cking ages）”。
在Kelsten做决定的几天时间里，一个脸上有文身的人找上了门。
文身男叫Todd。20年前他也是个少年犯，他在少管所、在监狱都待过。
现在，他在为START项目工作，他的身份是“协调人”。他来到Kelsten家，就是为了说服他参加START项目。
Kelsten觉得Todd看上去像是自己人，似乎是懂他的，于是就答应了参加START。
Kelsten抱着他的弟弟，招呼前来的记者进屋坐。之后他跟记者秀了秀自己的狗狗，还有他的“作案工具”——一把螺丝刀。
“偷窃、吸毒、跟坏小子玩耍……我觉得是因为自己无聊吧，还有一半时间我感觉愤怒。”
记者注意到，似乎家里的大人只有他妈妈。
Kelsten好像洞察到了记者的注意力，马上说：“这些都不是我妈的错。我妈这辈子一直在努力养我们。”
Kelsten的妈妈一头红发，满脸憔悴坐在一边：
“只能希望他不要再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找到自己的希望和梦想，我希望他能够学会控制自己的冲动，做正确的决定。当然，最多的还是想要他开心。”
很快就迎来了START项目“开营”的日子。
Kelsten和一群同龄少年一起，穿上了迷彩服，来到了位于Kaponga的START“大本营”。
“你们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开始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了。”
“而我们搞这个项目，就是希望你们最后不要走到被彻底关进去的那一步。目前的情况是，你们处于司法系统的最低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万劫不复。相信我，少管所里蹲4个月那滋味不好过。”
这是START Taranaki项目CEO，Neville Phillips跟这群少年犯的开场白。
简单，直接，接地气，没有废话。然后他就对下面行程安排做了详细的介绍，确保孩子们都能明白，这些活动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上山下乡很辛苦，你们很快就会讨厌我的。”
Neville对于目前新西兰的司法系统很不满意。从他2003年一手创办起这个机构以来，他就一直试图用“关爱取代惩罚”的概念，去帮助迷途少年重返正轨。
START团队和少年们
他打心眼里认为，对于青少年，教条式的惩罚是没有用的，必须要在早期就介入，要了解他们的环境，帮助他们的家庭，还要关注他们身心健康，要让他们认识到社会是有爱的，生活是有意义的，而不是用禁令和铁栅栏，养出一朵朵社会的恶之花。
由于资金的问题，这个项目曾一度在2008年关闭过。在他克服种种困难，募集到了资金重开项目之后，START也开始逐渐从草根、纯自愿的形式，转变为与社区、政府机构合作，更有效、更广泛、更及时地接触到问题少年。
从创立到现在，START已经帮助了145名青少年。而根据他们的追踪调查数据，在2008年-2010年接受过他们帮助的孩子中，有90%都继续了学业，90%拥有了一定工作经验，有55%最终获得了长期就业，61%再也没有犯过事。
我们还可以查到的数据是，近年来，在当地的少年所记录的滋事惹事情况也变少了——2015年，这里少年犯犯案36起，而在2016年，这里只发生了7起。
这厢，一群混小子已经装备齐全——适合野外生存的衣服、鞋子、帽子、大大的登山包，还有“不管你怎么吃都跟屎一样难吃”的干粮。
START项目的第一部分，就是让他们一起徒步进入大自然深处，先集体生活一段时间。
领队人就是就是创始人Neville Phillips,那个纹身哥Todd也跟着去了，START团队养的一只瞎了右眼的狗狗，也在队伍里。
没有丧心病狂的思想教育，有的只是艰苦的徒步，在泥泞、弯曲的山路上，一刻不停的行进。
很快，这些从小在城市、乡镇里淘惯了的少年就开始吃不消。
Kelsten连连叫苦，想洗冷水澡，想停下来，想休息，想吃东西。
慢慢一个人抱怨就变成一堆人抱怨，然后一起抱怨的人就变成了好兄弟。
Kelsten很快就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无论是同为少年犯的混小子，还是领队的工作人员。对他人的尊重和信任也慢慢建立起来。
他开始跟记者讲自己家里的事情。“他在坐牢。我记事起他就一直在牢里，”Kelsten跟记者讲，自己的父亲是个“火力十足”的黑帮成员，每次放出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进去，“我也在慢慢变成一根搅屎棍，嗯，朝着我爸的老路子上走。”
记者问他为什么同意了参加这个项目，他说：“我被押进警车的时候，我弟弟开始哭……我不想再看到他那样子。”
晚上，在通红的篝火边，纹身男Todd开始主持大家的夜谈会：
“今天能跟大家坐在一起，看着大家，感觉真他妈好。你们在这里的共同原因：我们选择了你们，我们觉得可以帮助你们摆脱现在的处境。我想关注的点就是一个，如何超前看。我们过去都经历了一些狗屎，今晚我们可以分享一下谁跟谁打架，谁又他妈的抢了什么东西，但最终我们必须要想想，自己以后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纹身男Todd也有自己的故事：
“我年轻的也是，派对，喝酒，吸毒，什么都能搞得到。我想我当时并不是无聊吧，只是想找乐子，不过这些乐子开始给我带来大麻烦……我猜很多人会觉得，给他们教教好就行了，其实这招从来没用。我过去少管所里认识的每一个人，最终都还是进了监狱。你认识的每一个人！真的，慢慢你就会自甘堕落，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你看我身上的文身，都是那种监狱主题的，什么去他妈的制度，去他妈的社会，这就是我当时的状态。”
结束了一周的徒步，项目进入第二部分，主题是“isolation”。工作人员把这些混小子完全隔离开来，分散到沿岸的不同据点。一人分到一点食物和工具，然后就要自己在一个人的状态下生存几天。
没有人会帮他们，他们必须完全靠自己，搭帐篷，做食物，消遣，思考——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世界顶级的美景。
少年们对这个环节大大的不适应。一和大部队分开，就有人感觉很孤独，很想家。费劲地给自己搭了窝，满足了生存需求之后，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束了这个项目之后，我要回去上学了。
Quba说：“我不再跟坏圈子混了。周末的时候可以去农场，帮帮农活什么的。”
另外一个也只有14岁的Bailey甚至还给自己的妈妈写了一封信：
“我跟她写，我说我想她了……不过离开家一阵也好，让我妈轻松点。我这一走她大概挺高兴的，只是没表现出来。她跟我说会想我，但她应该不会。还有那些兄弟伙，可能想我吧，可能也只是想念我的笑话……”
“我现在感觉对其他人多了点尊重，如果你能自己走出来，那倍儿棒，但很多伙计是，自己想明白了，结果过了几天跟其他人又犯事，他们还没学到教训。我有时候会问，诶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犯了么……其实我也挺想老朋友的，想赶紧和他们见面。”
一周后，START的工作人员开着小快艇来接他们。
重返社会的少年们，乐坏了。
“天黑的时候很害怕，火又快熄了。好在熬过了这一周。被接走的时候还挺自豪的。也很开心。”
他们被带到农场小屋，那里有毛利大叔在弹吉他，瞎了眼的狗也在等着他们。小伙子们在原始的澡盆子里还一起泡了个澡。
第三周的时候，他们被带去参加瑜伽课程，和更多的普通人接触，一起做拉伸。
在这里，他们还有机会接触到了音乐、艺术等方面的训练。喜欢HipHop的少年还被offer了机会，尝试了一下音乐制作和即兴演唱的乐趣。
还有少年开始写诗。他坐在椅子上，扭捏地拿着一张纸，跟记者说：
“我来这里之前，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在这里接触到了很多超棒的人，我也开始思考了。”
Kelsten则学了画画。
他跟记者展现了自己的涂鸦作品，还说：“这几周感觉度日如年啊。不过我觉得结束之后我会很想念START，每一个人，每件事，我出去以后连叶子都不会飞了。我要回去上学。”
项目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毕业”。
少年的家长们都被邀请到了START总部，员工和大家做了真诚的演讲：
“小子们看看满屋的人，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快被放弃了，但其实可以帮助你们的人就在你们身边。不要低估这份力量。”
离别的时候纹身男也很动情：
“我希望他们离开这里。去学习，去了解自己的价值，最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离别会上，家长和员工们一起跳了Haka舞。
两个月后。
记者来到New Plymouth，找到了纹身男Todd，向他了解那帮小子的后续。
他说，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Amazing的事情，但也有不尽人意的事儿。
“Kelsten出去之后1个星期就又犯事了。”
“刚听到消息我特别失望。不过当我们再接手他的时候，我的希望，我的乐观又重燃了。因为我经历过，我知道要走出来是多么困难，我记得那种感觉是多么无力，感觉像是在甩干机里一样，被生活操着。很大压力，很恐慌，这种心态让人做出糟糕的决定。”
“Kelsten犯事之后，他去跟受害人道歉了，他解释了自己的情况，还说了自己正在改邪归正，会怎么改。最后一句话，他说，我希望我能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说到这里，Todd哽咽了：“Yeah...I think that's my hope for him.”
Vice NZ的纪录片Lost Boys of Taranaki观看地址：https://www.vice.com/en_nz/article/xw7mad/watch-lost-boys-of-taranaki-a-new-documentary-from-vice-nz
*本文编译自Vice NZ纪录片
部分图片及文字编译自START Tanaki官网、Stuff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