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当Lilia Tarawa一家收拾细软,开着面包车离开Gloriavale时,像极了惊悚电影里的情节:惊险刺激而且没有回头路。他们像悲壮的英雄,又像信仰的背叛者。
之前社区领袖一直跟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唯有在Gloriavale他们才能生存。Tarawa的爷爷是臭名昭著的宗教社区Gloriavale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Hopeful Christian,在1990年代他被宣布性侵入狱,这个消息对社区简直是致命打击。Tarawa的妈妈Miracle是Gloriavale的妇女领袖,爸爸Perry是负责社区泥炭苔藓出口业务的总经理。他们一家在社区德高望重。Gloriavale就像小说《动物农场》里的情节:有些人比别人有更多的特权。
Tarawa今年26岁,她说:“我后来听其他逃离社区的人说,我们家离开后,社区的管理更加严格了;同时教会也发生了分裂,因为人们都议论纷纷。当时我们全家叛逃是个‘大事件’,因为通常都是一两个人背着包在半夜里逃走的。”
当时,Tarawa最远只去过惠灵顿,当时她搭乘Gloriavale的航空公司(现已停业)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当他们十多个孩子穿着社区统一的深蓝色衣服,走过Te Papa时,引来了周遭路人的围观。那时她根本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能生活在Gloriavale以外的地方。
现在Tarawa觉得外面的世界比预想得还要精彩,但有一点她觉得不满意。从小生长在一个特殊的宗教社区,她见过诸多歧视妇女的言行。然而离开Gloriavale后,这种性别歧视仍然随处可见。
“我坚决反对性别歧视,”她说。 “我在Gloriavale时,觉得性别歧视的现象很严重。然而,我离开那里后,还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歧视女性的现象,我觉得很不正常。”
Tarawa一家11口后来住在基督城,Tarawa很激动自己能接触到音乐、时装、异性和学习的机会。她也开始探寻自己的毛利身份,这一切在Gloriavale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任何类型的差异都会被视为洪水猛兽。
Tarawa在Gloriavale时为帮助爸爸的生意而学会了使用计算机,来了基督城她为朋友和家人设计了网站。她后来还接管了管理了父母的管道和电器生意。她梦想有一天能写一本自传:《Gloriavale的女儿:有宗教信仰的日子》,如今这本书已经完成并出版。
Michael Harris是Tarawa的同事,他们都在一家USANA保健品销售公司工作。他说:“她从认真反思自己入手,逐渐成书,我就这么看着她一步步这么走过来。她的内心也经历了很多挣扎,但是她都一一克服了。”
Tarawa一直也努力帮助帮助他人克服困难,Harris对此印象深刻。Harris说不出十年,Tarawa将会变得更加强大。
Tarawa说:“我每一天都深深感激自己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即使是很小的事情。生活中充满着机会,这些在Gloriavale都是难以想象的。”她不再相信世界末日迫在眉睫,也不再相信男人总是很高明。她开始接受这种观点:世界充满着差异和不确定。
现在的Tarawa头发蓬松,笑容满面,她喜欢深红色的唇膏和各种鲜亮颜色的衣服。作为一名单身女性,她喜欢户外活动,也有自己的偶像——Beyonce。
浴火重生
Tarawa密友Grace Hoover说,“Tarawa现在完全换了个人。” Hoover十几岁时跟父母一起搬到了Gloriavale。她记得那会的Tarawa很酷,不大好接近,很少喜形于色。
“之所以这样,因为她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不过她的心态很开放,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 Hoover一家更早离开Gloriavale。 “在那样一个没有信任的环境中, LiliaTarawa是唯一个我可以完全相信和开诚布公的人。”
Hoover今年30岁,在加拿大的一间苹果手机店工作。这对闺蜜每天至少通话一到两次。当Tarawa一家来到基督城时,她向Hoover请教了很多,比如裙子应该多长比较合适,去教会该穿什么,等等。
其他脱离Gloriavale社区的人会有种失落和不适应感,Hoover说那时的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疯狂而不真实的世界,每个周末我都去参加聚会,可是曲终人散时,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再也不相信上帝了。”
与Hoover不同,Tarawa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很适应。她找到了新的教会,即使她已经不再去做礼拜。她报名上了理工学院。她去聚会,也会宿醉;她谈恋爱,却不痴狂,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的质疑
当Tarawa16岁时,她看着爷爷的眼睛,向他保证效忠Gloriavale和社区领袖。
她说:“那时我接受的观念是,上帝安排女人待在这里,我要听命于男人,安静而温柔地守候着家庭。”
“我需要着装整洁,举止得体,不得淫乱或通奸。不得离婚或者再婚,避孕或堕胎都不能容忍。”
Tarawa发誓效忠时无限真诚,她也真诚相信社区领袖会给她选定一名年轻人作为配偶,她终身会隐居在此:为社区的近500人打扫、做饭、做衣服。
但她内心充满了疑问。
Tarawa说,她的家人没有在Gloriavale遭受过性虐待或其他虐待,但她听说过这类的事情。她记得去基督城的监狱里看望了爷爷Hopeful Christian。当时他67岁,第三任妻子是17岁。他因三起性侵幼女的罪名被判入狱。
她看到一名同学被爸爸殴打,他爸爸强迫他脱下裤子并用带子抽他。她还看到老师狠狠踢学生。Gloriavale人认为,殴打不服从的孩子是“虔诚的”,但她没法认同这个观点。
Tarawa也质疑Gloriavale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行为:斋戒的时候,他们有时一到两天,有时神志长达一个月只能吃米饭;十来岁女孩被迫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大家没有空闲时间也没有隐私。
尽管如此,她回忆起Gloriavale时还是充满了感情。
“我的童年很开心,”她说。 “我骑马、在湖里游泳、爬树,过着充满活力的生活,朋友们也很多。”
她学到了很多实际技能:织毛衣、纺羊毛、做饭、做衣服、读书、听音乐。她还学会了团队合作。
重返GLORIAVALE
今年1月,Tarawa在离开8年后来首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回到Gloriavale。她想去看望断绝了来往的伙伴和亲戚,想去看看他们的小宝宝,她想重启自己珍视的童年回忆,然而现实泼了她一盆冷水。
社区领袖会见了Tarawa和她的兄弟姐妹,向他们宣讲了个把小时,之后带他们粗略参观了一下社区。除了新建的学校外,其他地方都很破败。
她说:“我很失望,他(指社区领袖)觉得我们好像是外人。”早在1990年代,社区领袖为整个社区规定了整套的价值体系和行为规范,Tarawa认为,她的新书将被社区视为一种攻击,一种媒体的迫害,或者会成为让信仰者凝聚起来的理由。
“我很难再回来了,即使我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其实跟很多离开社区的人一样,我只想自由来去,看望一下我们爱的人,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她说。
Tarawa说,她的表兄弟仍然住在Gloriavale,“我相信他们实际上是支持我们的,但是在社区里让他们谈论我们都很困难。”
“这让人很难过,我跟他们关系很亲密,就像亲兄妹。我想参加他们的婚礼,抱抱他们的孩子,我想参与他们的人生大事,但这都是不可能的,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扎心,很想哭。”
Tarawa的闺蜜Hoover说,其实住在Gloriavale的人中有四成都想走,但是他们既害怕又没钱,他们从来没有跟外界接触过;他们从小就被灌输说,离开这里会失去“上帝的救赎”。
Hoover说:“Gloriavale剥夺了众人的独立意志和差异性,他们把你放到一个条条框框里,不管你喜不喜欢。” “他们必定会从内部瓦解。社区的领导人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这个角度上说,他们非常邪恶。”
Lilia Tarawa已经从Gloriavale的阴影中走出来,并分享她的故事,她说自己不会再沉默。她的书中写道:“改造和愈合并非一夕之间。”“回忆让我很不舒服,但是保持开放的心态、勇敢发声,这才是真心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