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文字：Adagio 两次大地震，给基督城带来了难以恢复的创伤，也给在基督城生活的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地震曾经发生在我们脚下，伤痛和死亡曾经离我们那么近，或多或少，每一个基督城人都心有余悸。直
文字：Adagio 两次大地震，给基督城带来了难以恢复的创伤，也给在基督城生活的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地震曾经发生在我们脚下，伤痛和死亡曾经离我们那么近，或多或少，每一个基督城人都心有余悸。直到今日，我们的生活仍未能回到从前，我们甚至不知道，曾经美丽的上帝的花园，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有恐惧，有失落，也有坚定，有期望。很多人离开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文章里的主人公们来自各行各业，地震带给他们的影响程度不同，却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深深感悟。他们不是救灾英雄，也不是遇难者家属，也许媒体的闪光灯从来都没有聚集在他们身上过，但是今天，我想讲讲他们这些普通人面对灾难时的心声。 相关链接：不能忘却的那段：基督城震后华人访谈录（一）Rex - 电器销售代表 这个城市不会就此倒下，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再有大的余震。 Rex在一家家具电器连锁店工作，工作的地点在市中心外围，那是一栋巨大的水泥建筑。地震那一刻他正在工作，市区那边震感非常强烈，几乎所有的电视都摔了下来，还有其他一些电器也掉了下来了，损失很大。那时候店里没有太多客人，但仍有很多人非常害怕，不少女孩子都哭了。商店的水泥房顶很高，如果坍塌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还好大家在第一时间都疏散了出来。店员们在外面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没人能确定里面是否安全，只能将店铺关闭。Rex没能在手机网络瘫痪前给家里打电话，回家的路上地面质量很差，到处都是凸起，有的道路完全被水淹没，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家，这期间家人也为他担心不少。 在这之后，所有的店员都获得了两周休假。两周后大家被分派到另外两家仍然在营业的分店工作。Rex是地震后第四周才开始工作的，他去的这家店比原来他工作的店要小很多，但是他们迎来了比以前更多客人。很多人来买新的电视机，还有些人因为要进行保险赔偿，来店里查电器价格，Rex也因此变得忙碌起来。他曾经工作的店需要接受安全评估，在那之后还有很多清理工作要做，如果顺利的话，五六月才可以重新开业。 谈到前景，Rex对基督城的未来充满信心，他觉得这个城市不会就此倒下，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他自己也不会离开这里。不过，他说出了很多基督城人的心声，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会再有大的余震，因为我们都见识到了余震的威力。
Photon - Dairy店经营者 在最困难的时候，太太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安慰，Photon说，“地震后，我更喜欢我老婆了。” Photon开了一家dairy店，店里的货架是父亲和哥哥两个人做的，一个是材料力学的高工，一个是冶金机械的教授，货架做得特别结实，两次地震都没有倒。不过，在第二次地震时Photon的店停电了，损失了几千元的冰激凌。他的店在海边，附近的道路、民房损坏得很厉害，但他的店在第二天就贴上了绿色标签，是整个地区能够马上开门的两家店之一。本来他也想关店休息几天，但是他家的顾客一半以上是附近的老人，他们非常希望他继续开门，所以他就咬咬牙坚持营业。客人很多，但是没有东西可卖。整个区域受灾严重，道路全封了，根本没有人送货。平时那些从超市进货的东西，到了那时都限制数量，所以他们一天只有八个面包卖。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天左右，交通才逐渐恢复。不过，这片地区停电停了很久，是最后一片恢复供电的区域，大概是在四周以后。供水方面也有一些问题，海边那几个区域一度曾出现过未经处理的废水直接排入大海，所以户外的水都不安全，不能接触。政府呼吁大家不要冲马桶，以防更多废水排入海中，于是附近的居民都在院子里挖坑自制厕所。Photon偶尔去朋友家解决，但一家上下那么多人，生活上有很大的不便。 后来几天里，一些警察和军队的人送来了食物，Photon家接受了一些饮用水。救济站还发了很多生活用品，他们拿了几根蜡烛和四节电池应急。救济站也有“难民饭”，但是实在是不合亚洲人的口味。Photon去试了一次，羊排一口咬下去全是血，很大的膻味。后来救济站也有特意安排中餐，主要是一些煮蔬菜什么的，他们感谢救济站的用心，但还是坚持在家用煤气和从其他地方运来的水自己做饭。附近酒吧的老板决定吧所有的散装啤酒都免费给人吃喝，结果Kiwi们吧酒吧所有的散装瓶装啤酒都喝掉了，Photon笑言，他和老婆分析得出的结论就是：Kiwi高兴的时候喝，伤心的时候喝，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喝。 两次地震后，Photon有三个强烈的感受。第一就是他彻底打消回国的念头了。他觉得同样的地震如果发生在国内，后果将不堪设想。第二个感受是在新西兰卖酒才是王道。最后一个是，他更喜欢他老婆了。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他太太很镇静，也懂得如何去处理事情。在最困难的时候，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她能够很到位地维护家庭内部的安定团结。这时候很容易看出来人的本质，她依然那么大方，因为没电刷不了卡，她只要客人写个小条就可以把东西拿走，即使有些人没有回来付钱，她也一点不在乎，全当是对方忘掉了。Photon的父母年纪大了，面对地震肯定会紧张，偶尔说话做事会让人难以接受，但他太太一笑了之。这给他减轻了很多压力，让他觉得有这样的太太无比幸福。Photon说，他们肯定还要去别的地方，因为他俩一样喜欢流浪。他们把经营两个人的幸福叫做事业，这个事业会好好延续下去的。
Christine - 超市经营者 整个采访过程中，Christine几度落泪，然后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我知道，让她哽噎的不是痛苦，而是灾难面前人性的温暖。 第一次地震的时候是夜里，Christine一家以为店里会损失惨重，结果第二天一看，还好只是碎了一些东西，几家店面都可以照常营业。和很多人一样，在那之后她对地震放松了警惕，认为那么大的震级都没事，不会再有更大的危险了。谁知道，五个月之后的余震给他们带来了惨重的损失。地震那一刻她在国内，听店员说，货架东倒西歪，脚下的水迅速淹了上来。家里的长辈当时在二楼，被强烈的震动晃到脚软，几乎无法下楼，所幸的是店员冲回店里把她的家人扶了出来。Christine现在说起这些还会觉得后怕，因为中午那段时间她一般都会在仓库，而这一次，仓库的墙塌了。 震后的第七天，她和先生匆匆赶了回来。回基督城的航班上零零星星没有多少乘客，没有人愿意来这里了，Christine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酸。整个市区被封锁，他们最大的店也在里面，谁也进不去。一个多月之后封锁解除，店里的冷冻食品都臭掉了，其他货区也一片狼藉，需要很长时间来清理。另一处主要店面贴上了黄标签（有潜在危险），房屋的柱子都扭曲了，他们不能冒着危险开店，于是全家人决定在最短时间内筹备一家新店。 要做的事情很多，人力物力却极为有限，Christine一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里，家人、朋友和店里的客人给了她最大的安慰和支持。一家人比从前更加齐心协力，每个人都努力工作，并在精神上互相鼓励。几个要好的朋友也来店里帮忙，哪怕做辛苦的体力活也毫无怨言。最终，他们的新店在一个月之后开业了。当老顾客踏进门对她说“哎呀，你们终于开门了！”的时候，Christine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又红了，她说她们一家都对基督城有深厚的感情，在这片土地上努力拼搏了很多年之后，绝不轻言放弃。本来就不大的华人市场在受到冲击后更小了，但他们相信将来还是会有新人来到这里。 Christine反复强调“知足常乐”。毕竟天灾难防，她觉得最重要的就是摆正心态，与其纠结于自己失去了什么，不如好好珍惜自己还拥有什么，并以此为基础重新开始。有坚定的信念，有坚持的付出，就一定会有成果。
石头 – 大学工作人员 地震后第一次见到石头时，他对我说，“你知道七楼晃得有多厉害么，我以为这一次我要死在里面了。” 石头是坎特伯雷大学的工作人员，去年年底才搬进主图书馆七楼的办公室。他从来都没有为余震的事情担心过，因为图书馆的楼特别坚固，否则学校也不会在第一次地震后安排他们进去办公。据他介绍，图书馆底层的地板是可以移动的，它们会随着地震的方向晃动，以此缓冲地震对大楼造成的影响。另外，第一次地震的时候图书馆大部分的书架都倒了，花了很多人力和时间才重新摆好，在那之后学校在书架间加了横梁，以防它们在余震中再次倒下。石头觉得，二月份那次地震之前，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去年九月份的事。 可是，就是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大地震再次袭击了基督城。那个中午，他刚刚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正要去倒水喝，地板忽然开始震。同屋的只有另外一名同事，只见那人紧紧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脸憋得通红，面部表情都僵了。石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震吓懵了，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逃离了。随后大楼开始左右摇晃，晃了很久很久。石头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他以为自己这次出不去了。慢慢地，楼的晃动幅度逐渐变小，他们可以走动了，便随着其他人一起从逃生楼梯往楼下跑。有女孩子尖叫，有很多年龄小一些的学生都哭了，大家仓惶地从十多层的主图书馆大楼跑出来，又有人带领人群撤离到学校外的Ilam Field，那里是面积非常大的草坪，到这时所有人才放心下来。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但第二波大余震又袭来，石头亲眼看见马路上的车上下跳动。这一次之后，Ilam Field旁的大学幼儿园门口堵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的车，交通随即瘫痪。石头带着取不出来车的同事一起走回了离大学很近的家，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石头家住了八个人，其中四个都是自家受到地震影响不能回家的。 两周后大学恢复运转。石头他们一开始先去学校外围的打印中心上班，后来转去坎大教育学院，那里都是平房，相对更加安全。主图书馆准备在年中开放，不过只限于低层。法律系图书馆在第一次地震后本来是打算做主图书馆的后备的，结果这次震后二楼出现大裂缝，也被关闭了。还有很多教室都被关闭，于是学生们开始在线学习，后来在学校搭建的临时帐篷里面上课，还有小部分本科生交换到了澳洲或新西兰其他大学继续他们的课程。令学校领导欣慰的是，地震后的学生总数并没有比年初的预计人数少。大学也在逐渐恢复中，各个楼在接受评估后逐渐开放，空地上也已经盖起了新房子。 我问石头有没有想过离开，石头说想过，但那是在地震前。地震后，他的女朋友在一个和建筑有关的公司找到了会计工作，他们的生活反而比以前更稳定了。所以他觉得，很多人只看到了地震造成大批失业那一面，却不曾看到震后重建也产生了很多新的工作机会。用他的话说，不管发生什么，日子还是要过的，所以要相信明天越来越好。
后记-2011.05.10 采访结束后，我似乎仍然意犹未尽。不得不承认，地震对我个人的心理也有很大的影响。在和网记者一起跑新闻的那几天里，我们所受到的冲击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站在坍塌的大教堂面前时，我心理那种震撼和痛楚的感觉，以及在后来和遇难者亲友接触时看到的泪水和无奈。 然而，在接触了越来越多的被采访者之后，我开始觉得宽慰了。他们这些人，受到的影响或大或小，却都坚强地克服困难好好活着，他们的感受带给了我希望和憧憬，让我对基督城的未来重新拾起信心，也让我更加珍惜生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我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和大家分享，希望没有经历过灾难的人在读了这些故事之后能够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也希望和我们一样经历了这些灾难的人能够勇往直前，继续营造美好的生活。生活中一切，无论好与坏，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而这些经验，就是明天的基石，明天会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