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铁窗内的悔过—— 一名华裔毒品犯罪嫌犯的狱中

“我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我好像在做梦。牢门被打开时我就想，我怎么还在这里，我的梦怎么还没有醒啊，我要赶快回家！” 林子浩（化名），43岁，来自中国台湾。去年12月，因涉嫌走私毒品被拘捕关押，等待

我原来是在中国大陆的一家台资进出口公司做销售经理。台湾最近这些年，经济不太景气，很多年轻人都去大陆发展。我是在六七年前来到大陆，进入这家公司，因为业务的关系，认识了大陆的一些客户。大约一年前，客户请我帮他们以我的名义报关办理海运货柜，走私一批货物到新西兰。他们说台湾人去新西兰办签证比较容易。我当时问他们是什么货物，他们告诉我是感冒药康泰克。我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办理正常的手续，如果被抓到了怎么办，他们说这种药在新西兰管理比较严，卖得很贵，走私会比较赚钱，即使被抓到，补税而已。做贸易想多赚点钱、逃避关税的时候也有过，我想只帮他们办个进关手续就能赚人民币1.5万，何乐而不为呢？我不懂英文，从来也没去过新西兰，也没有亲戚朋友在那里，更没有听说过进口感冒药在新西兰是犯罪。以我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感冒药在台湾和大陆随便都可以买到，怎么可能会是毒品呢？为这事我先后三次来到新西兰。第一次来办理报关手续，我以为手续办好、钱到手就没事了，谁知他们说要等到货到了才能给钱。第二次他们叫我来取货，货是以我的名义，必须由我来领。可是等了快半个月货也没有到，我在大陆还有生意要做，就先行回去，留下一个从大陆一起来的年轻人在这边继续等。去年12月，他们又通知我来领货，并为我订了22号的机票，结果23号我一下飞机就被警察逮捕。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手铐铐上从机场直接被带到警察局，说是要把我拘留，让我请律师。在新西兰我不认识任何人，警察就拿出一个警察拘留法律援助律师名单让我来选，在上面找到了一位华人律师。刚被关进拘留所那段时间，我简直快要疯掉。换过几个牢房，几乎就没有和人讲过话——没人听得懂我讲的是什么，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我来时带了近万元的人民币，被捕后就被警察扣押了。我不可以往国外打电话，连给家人寄信的邮票钱都没有，跟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在被关押了一个多月后，律师为我办理了保释。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家人打电话。我在大陆安了家，有妻子和一个两岁多的儿子。妻子在电话那边大哭，一个多月没有联系，她还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告诉她我会在这边坐牢，要她坚强些，自己上班赚钱省点花，把孩子养大，等我回去。没想到做生意会做到被人蒙骗坐牢。保释出来时，给大陆那些让我取货的人打电话，就完全联系不上了。他们知道我被抓，一起来的大陆年轻人去领货时也被抓了进来。大陆那边发货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负责报关取货，听说他们一共发来40公斤的感冒药（编者注：根据新西兰法律，最高刑期可判8年）。我要是知道感冒药在新西兰是毒品，打死我也不会来，也不会用我的名义。保释期间，妻子给我寄了些钱，她也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以前这个家的经济都是靠我来支撑。我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在台湾只有一个弟弟，他也有自己的家庭，他知道了我出事，也没办法，我也不想给他添太多的麻烦，毕竟是自己惹的祸。我又从律师那里借了些钱，加上自己带来的那些，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保释出来有宵禁令，晚上9点到早上7点之间不可以出门。可是我没有工作，新西兰消费又这么高，我无法继续生活下去，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因此，我想干脆还是进去算了。两个多月后，当警察晚上来我住处敲门时，我故意不开门，就这样我又被抓回拘留所。再进来后，我被调到了有中国人的地方，最起码还有人讲讲话。每天早上7 点牢门打开被放出去，7点半吃早饭，然后没事干，等到10点半发午餐，11点半又关进去，到一点半再放出来，4点半又关进去直到第二天早上7点。拘留所里连天都看不到。牢房打开后是一个大厅，窗户是毛玻璃，没有太阳，要想能够看看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只有每次开庭时坐车出去。40多人都关在这么一个大厅里，每天走来走去，和别人聊聊天，无所事事，好像行尸走肉一样，感觉自己很没用。饮食上也很不习惯，这里没有米饭，食物很差。其他人每周家人还能给几十元零花钱，我几十元都没有。他们有家庭和朋友在这里的，每周还可以来看望，我连国际电话都不允许打，只能给家人写信，每月写三四封信，在信里我只能告诉妻子我在这里过得挺好，就是没有自由，让他们别担心，千辛万苦一定要撑到我回去。我对新西兰的法律一窍不通，到目前为止已出庭多次，打官司很是煎熬，不知道法官最后会判我多重，每天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只想赶快回家。我承认走私这件事，也知道是感冒药，但是我不知道中国的感冒药在这里会成为毒品，希望法官判我轻一些，让我早日回家照顾妻子和孩子。判刑以后，我将会被调到其他的监狱，又要开始一种生活，自己不会英文，又要重新适应，感到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从来没有去体会自由是什么感觉，没想到失去自由却是这么痛苦。我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我好像在做梦。牢门被打开时我就想，我怎么还在这里，我的梦怎么还没有醒啊，我要赶快回家！在外面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管你。在这里一天几乎24小时都被人监视，大厅里有监视器，夜里每隔两小时就被查看一次。我还是睡眠不好的人，晚上关在牢房里，心情烦躁，想走一走、喊一下都不可能，因为空间太小，感觉很压抑、自己活得很没用，生不如死。这大半年的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没有钱，也没人理，大部分的时间是看书和发呆，书看不上半个小时就看不进去了，晚上睡不着觉就只能发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家人才是真的。每天一静下来就立刻想家人，想妻子和孩子，很是折磨人，尤其是晚上，4点半就被关进去直到早上7点，睡不着觉，脑子里尽想家人。孩子那么小，等我再回去他可能都不记得我这个爸爸了。妻子又要带孩子，又要挣钱，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她都不敢讲，能不能挺得住啊……这种生活会把人逼疯的。世上没有后悔药，真的后悔当初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跑到这里来坐牢，又不懂英文，简直是又哑又聋，不会听，不会讲，也不会写，真的好不值得。这种感觉言语无法表达。大陆公司那边都知道我出事了。当初办理报关手续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不算公司的业务，出狱后公司绝对不会要我再回去,我在社会上的一些人脉关系也会就此全部中断，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会很不容易。可是，不管怎样，打死我也不会再这样帮别人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