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作者：天维伙伴签约专栏作者 大盛
自去年3月一家三口拖着三大箱行李无知无畏地登陆新西兰以来，今年12月初我们全家第一次回国。
某个深夜，女儿睡着后，我钻到我妈被窝里，和她扯扯家常，无非哪家添孩子了，哪家买新房了，又或是哪家离婚了。我们都刻意回避了谈论我们自己的生活。末了，我妈问我：去新西兰，你们后悔了吗？
同学朋友聚会，大家都会礼节性地羡慕一番我们成功移民新西兰，并没有人会问起这样的问题。就是我妈，我能感觉出来，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是酝酿了好久的，她是实在关心我的“冷暖”，又怕因为这个问题惹恼了我。
不像很多人移民新西兰前对新西兰充满了向往，对移民新西兰后的路径和移民后的生活做了充足的功课，我们移民新西兰可以说是被逼无奈的选择，我们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地“逃”到新西兰来的。我妈理解我当时选择移民新西兰的无奈。
因为当时连续遭遇的种种打击，我迫不及待地希望逃离眼前的困境，找个“避风港”，慢慢“疗伤”。2015年八九月的某个深夜，我一边陪着女儿睡觉，一边翻着Jack Liu的博客，仔仔细细地阅读几乎某一篇文章。最后我激动地告诉先生：移民新西兰，我们希望挺大的！
看完各种攻略，我当时想好的方案，也是最终我们实施的方案是：我到新西兰念一年研究生（PGD），先生拿一年配偶工作签找工作。我毕业后可以拿到Open Work Visa，先生可以再拿一年配偶工作签。两年间，只要我和先生其中一个找到工作，我们就可以顺利移民。女儿全程可以申请访问签证，随我们一起到新西兰上幼儿园。那会儿，新西兰技术移民还没有160分的要求和工资要求。
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完美的方案，因为不管怎样，我们都不想一家三口分开。女儿自出生起，都是我俩照顾，从未离开过我们。
自此，我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雅思，申请学校。先生对此一直持观望态度，既表示支持，又没有给我什么压力。
那会儿我在出版社上班，不需要坐班，白天在家照顾两岁的女儿，间或在女儿睡觉的时候看稿子。遇到去单位办事或者要和作者见面，女儿就由先生照顾。晚上女儿睡觉后，我先是忙完家务，然后继续看稿子、复习雅思，通常都是凌晨两三点抱着书本或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睡着的。有的时候赶上某本书要出版，通常是困了睡一会儿，醒来继续看稿子。先生那会儿自由职业，做网站开发，睡眠状态几乎跟我是差不多的，甚至比我更少。
当时给我家打扫卫生的阿姨，见我俩白天就在家照顾照顾女儿，羡慕我们的生活挺悠哉的，我先生笑称：你哪天凌晨两三点，到我们家看看，就不羡慕我们的生活了。
大概是“否极泰来”，考了两次雅思，12月我有惊无险地拿到了合乎奥大要求的雅思成绩单，踩着时间点提交雅思成绩，拿到了无条件Offer，又在开学前三周办妥了一家三口的签证并辞职，顺利于去年3月1日抵达奥克兰。现在想来，这其间，一环扣一环，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点小问题，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法在3月登陆。而后新西兰的移民政策不断收紧，我都不确定，如果3月没有成功登陆，接下来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移民新西兰这条路。
说回我妈问我的问题，我当时回答：“不说别的，就说幼儿园，国内现在要找个让人放心的幼儿园都那么难。”
这个回答暂时应付了我妈，却没法应付我自己。不得不说，虽然从2015年八九月开始计划移民新西兰，到2016年3月留学新西兰，再到2016年11月提交技术移民申请，到最终2017年6月正式贴签，移民新西兰的路上我们走得很顺，但此后我自己的日常生活并不让我十分满意。
工作：大龄移民文科生的尴尬
先说说我自己。虽然今年7月下旬，得益于各种机缘巧合，作为一枚苦逼文科生，我找到了一份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工作。然而，四个月工作下来，经过各种深思熟虑，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这大概也是很多大龄移民青年，尤其是文科生的困境：在国内已经积累了五年左右的工作经验，工作驾轻就熟，顺风顺水，到了新西兰，却不得不重新开始。
来新西兰之前，我在国内研究生毕业后做了六年图书编辑，不坐班，白天有充足的时间亲力亲为地陪伴和照顾女儿。女儿母乳喂养到两岁半，她成长的各个瞬间，从她第一次学会坐起来到她第一次扶站，再到她迈出人生第一步、第一次说话，等等，我从未错过。
因为先生也是自由职业，我们经常早上睡到自然醒，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醒来，想想两人一天没什么特别紧急的安排，就开车去周边遛女儿。
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在同一个校园。毕业后工作，仍然在同一个校园内。无论是专业技术，还是人际关系，我都处理得还不错。同时，得益于开明的领导，我的工作自由度非常大，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尽量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和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
而我在新西兰的这份工作则是一份非常初级的法律助理的工作。日常工作就是帮我的台湾老板写邮件、回邮件、翻译文件、安排每日工作，以及订机票、酒店、报销等杂事。
在找工作的过程中，我就听身边同学朋友讲过他们的各种狗血工作经历，我早已放好自己的心态，做好做这些初级工作的准备。而且因为从来没坐过班，对这种每天八小时工作、走出办公室就可以完全忘掉工作的生活，我倒是还挺满足。而且因为接触的是一个与我以前工作完全不同的领域，每天面对崭新的东西，在友善的同事的帮助下，每天都觉得自己进步了一点点，我自己还觉得挺开心的。以至于工作一周后，老板问我工作中有没有什么困难，我随口表示我每天都很忙，很多东西不会都要问同事，老板很不屑地表示“作为助理你的工作都是最简单的、不需要动脑筋的工作，难的部分都交给我们来做了，怎么会难？怎么会不会？”的时候，我只是内心咯噔了一下，随即表示：工作确实都不难，我就是需要时间熟练各项工作。
此后的工作还让我学会了不停地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因为从小到大，学习工作一路顺风顺水，我人生中正式地向人道歉的次数大概屈指可数。先生在与我结婚多年后某日发出感慨：这么多年才发现，原来你就是不愿意道歉，其实话是听进去了。自打做了这份工作，虽然同事们都告诉我，“我们是人不是机器，所以我们犯错误很正常，每天处理几十封邮件，或多或少总会有弄错的时候”，但是，每次工作中有了错误，我还是觉得挺愧疚的，忙不迭地道歉。然而，慢慢地，我才发现，我每次发出的邮件都经过老板审阅，之所以需要老板审阅，也就是为了避免错误，然而我的老板每次几乎不怎么审阅就让我发出去。等后面的工作中发现邮件中有错误的时候，就会把错误的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而其实，我并不应该是这个错误的主要承担者。
工作约莫两个半月后，是我第一次觉得在新西兰做份工作怎么那么难？因为小农思想作祟，为了不浪费四晚免费酒店，我跟老板提出，除了公司正常的圣诞长假（长假期间我要回国）以外，我要请三天年假。那会儿是十月初，我表示因为四晚酒店在来年1月过期，只要在来年1月前，看工作需要，任意时间我都可以。
老板听说我的请假要求，立马表示圣诞长假要用掉6天年假，再请3天年假，我的年假就不够用了。我表示我愿意请unpaid leave（不带薪假）。老板又表示3天假期（加上周六、周日）是长假了（同事们纷纷表示3天假期根本不算什么，公司里两周的假期都比比皆是），没法请，如果2天还可以帮我争取下。我立马表示，2天也可以。老板立马又说，2天不能连续请。我只得暂且作罢。
不死心的我过了一天，想想又好言好语地提出，能否再考虑下让我请三天假，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带我女儿出去度假。老板见我再次提请假的事，请我考虑是要回家照顾女儿还是继续上班。我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同事听说此事，告诉我应该告诉他：为什么我不能照顾女儿的同时上班？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回想老板的话，我眼泪禁不住流出来。来新西兰后，我和先生两人带着女儿，一人上学，一人工作，也遇到了不少困难，我都咬咬牙挺过去了。记得第一学期交论文前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发高烧，我发着烧，躺在床上陪着生病的女儿睡觉，同时抱着笔记本写论文到清晨。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我写完论文，伸个懒腰，虽然觉得累，却也高兴。唯独这次，我第一次觉得委屈得很。
后来我像祥林嫂一般向周围朋友痛陈我的经历时，他们都表示这算不上什么，他们都遇到过更过分的。比如，要提前下班一个小时，老板表示：你走了，你的工作谁来做？要求员工自己找好可以帮助完成自己工作的同事。再比如，因为迟到几分钟，遭到老板羞辱。再比如，因为工作不让老板满意，老板随口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虽然朋友们的安慰让我暂时放下了请假这件事，但是我终究还是不能释怀，这件事情还是成了我辞职的导火索。当然，最后辞职也是综合考虑的结果。比如，除非念三到四年书，拿到法律学位，这份工作没有任何上升的空间，我大概只能做一辈子助理了；再比如，老板经常推卸责任，自己认可发出的邮件出了问题，仍然表示是我的问题；再比如，女儿生病，按照公司规定，我请一天病假，老板却很不情愿。等等。
有了这次失败的工作经历，不禁反观自己，突然觉得，在新西兰，自己以前的工作经验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自己就是白纸一张。工作上，何去何从，仍然是个未知数。
然而，我同时欣喜，也许是生活给了我机会，让我从零开始，发现自己，不疾不徐，踏踏实实，学习一个崭新的领域，开始不同的人生体验。有了这份定力，我又突然觉得，前面的人生又是那么充满未知，同时充满希望。
子女教育：融入到底有多难？
虽然每次有人问起“我是不是因为孩子移民？”我总是一口否定，因为我不想把移民这么重大的决定安放到孩子身上，但是不可否认，小朋友的教育是我非常关心的问题。
新西兰的幼儿园师生比高，老师和善有爱，小朋友在玩耍中学习。按理说，一切都很好。但是，总有那么些小苗头，让我有隐隐的担忧。比如，桐桐的一个要好的中国小朋友离开幼儿园后，桐桐在幼儿园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她甚至表示，只有某些小朋友玩的时候缺人，她才会跟他们一起玩；再比如，桐桐的英语讲得没有本地小朋友好，我会担心她和别的小朋友交流得不够顺畅、不够深入，影响她交朋友；再比如，桐桐幼儿园有个小朋友会说某个游戏中国小朋友不能参加，我会担心桐桐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虽然先生一再安慰我，不管在哪里，小朋友的江湖就和大人的江湖一样都是充满纷争的，虽然幼儿园某个小朋友的妈妈告诉我们某小男孩说桐桐是他的女朋友（至少说明桐桐在幼儿园并没有太遭别的小朋友嫌弃），但是作为妈妈，我还是会时不时地怀疑：移民新西兰，到底对小朋友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就像渡渡鸟说的，“我们的经历就是我们的命运，每一种境遇，都是我们来人间必需的修行。越是困难，越能抵达自己天性的山峰。”也许，这样的环境，每日面对的这些压力，会成为桐桐锤炼自己的好方式，会成为一种独特的营养，滋养桐桐的人生。
作为妈妈，我唯有正确地引导她在复杂的环境中形成自己的独立见解，建立充分的自信，同时，培养她读书的习惯，让她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让书本滋养她的心灵。
写到这里，关于我妈的问题，我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不后悔！
此时，新西兰已经进入了新年，唯愿自己在新的一年做最好的自己，也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遂，日子过得像题图里的三角梅一样火红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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