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常春藤盟校哈佛大学近日宣布，将投入1亿美元来创建一个“奴隶制遗产基金”，用来“纠正”该校曾在奴隶制中的所作所为。
这是同类基金中规模最大的基金之一，而哈佛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一份长达134页的报告结果，里面揭露了一些令人震惊的历史真相。
图源 美联社
美国大学的历史自查
哈佛大学的这份报告可以追溯到2006年， 建校于1764年的布朗大学发布了一份震惊世人的报告，承认自身与奴隶制渊源深厚，曾接受来自奴隶主的捐赠，一时间在全美各大媒体引起热议。
之后布朗大学承诺将捐赠1000万美元的基金来支持普罗维登斯的公立学校，以此来补偿曾经的过错。
从事研究奴隶制的历史学家贝克特，在读完布朗大学的这份报告后，想知道哈佛的建校历史是否也涉及到奴隶制，3年后，他和研究生凯瑟琳·史蒂文斯共同发表了关于哈佛与奴隶制关系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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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 2019年，当时全美关于种族的讨论愈演愈烈，这股浪潮也吹到了大学校园，很多大学开始对自身历史展开调查。
时任哈佛大学校长的劳伦斯·巴科任命了一个由14人组成的委员会，以贝克特的研究报告为基础，调查哈佛大学与奴隶制的关系及相关遗留问题。
也就是在4月26日，这份报告新鲜出炉，哈佛大学承认了该校如何在其早期历史中从奴隶贸易中获利。
4位前校长曾有奴役行为
报告指出，从1636年建校到1783年期间，至少有41名哈佛大学教职员以及相关知名人士参与使用奴隶。
其中就包括前4位哈佛校长，比如1692年至1701年任职校长的Increase Mather，1725年至1737年任职校长的Benjamin Wadsworth;
Edward Holyoke和 Benjamin Wadsworth
3位前州长John Winthrop、Joseph Dudley和John Leverett，以及前马萨诸塞州总检察长William Brattle;
还有该校神学教授Edward Wigglesworth和数学与自然哲学教授John Winthrop;霍普金斯基金会创始人Edward Hopkins等。
哈佛学院前财务主管威廉·布拉特尔牧师的15岁奴隶“Cicely”的墓地 图源美联社
研究人员根据记录的名字，已识别出70多名被奴役的非裔和原住民，并称此数字“几乎肯定被低估”。
这些被奴役的男女，曾在校园里通过辛苦劳作为哈佛校长和教授服务，并为学生提供食物和照顾，他们在那养活了几代哈佛学生。
讽刺的是，这些涉及参与奴役的人物名字，至今还在以一种捐助人的身份被哈佛“铭记”。
哈佛第二古老的建筑——沃兹沃斯大楼，就是前校长Benjamin Wadsworth的家。研究人员查到，有两名叫做Titus和Venus的奴隶，曾在这所建筑中为Wadsworth一家服务。
沃兹沃斯大楼的一块牌匾，纪念为哈佛前校长服务的四名奴隶 图源美联社
Isaac Royall Jr.捐赠了哈佛第一个法学教授职位，James Perkins, Jr.捐赠了珀金斯天文学和数学教授这一特聘教授职位，这二人都是奴隶主身份。
此外，哈佛还曾直接投资奴隶主贸易，通过向加勒比海种植园主提供贷款(糖业和兰姆朗姆酒酿造厂)，以及对美国纺织厂和铁路业的投资，从自己的金融投资中积累了财富。
推动“种族科学”理论
报告指出，在奴隶制废除后，哈佛仍然有一些学者在继续推动“白人至上”的思想理念，试图用此来为种族隔离辩护，并为德国纳粹消灭“不受欢迎”的人口提供理论支持。
比如19世纪著名动物学家、哈佛教授Louis Agassiz，就是颅相学的忠实拥趸，这个一个声名狼藉的研究领域，旨在通过测量头骨来证明奴隶正当性的理论。
另一学者在哈佛校内领导“体育教育”项目，通过收集学生身体测量数据，来推广优生理论。
该报告还揭示了哈佛早期对黑人和原住民的歧视，其表现形式是限制不受欢迎的群体入学，并将黑人、美洲原住民等群体排除在校园生活的住房之外。
图源 美联社
1805年，哈佛医学院录取了3名非裔学生，但遭到白人学生和校友的强烈抵制后，哈佛最后选择将他们开除。
到了20世纪60年代，哈佛录取非裔学生的比例仍然非常低，在1890年至1940年的50年中，约有160名非裔就读哈佛大学，平均每年约3名，每10年30名。
直到1960年，哈佛1212名大一入学预科生中，约有9名黑人，这一数字才代表着几十年来的巨大突破。
用1亿美元进行“忏悔”
哈佛这份石破天惊的“内部审查”报告，可以说将自己送上了风口浪尖。
为了弥补历史遗留问题，在这份报告公布的同一天，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巴科发表了一份公开信，承认哈佛大学曾经受益于极其不道德的行为，并在某些方面帮助延续了这些行为。
“我们有道义责任，尽力解决这些历史做法对个人、对哈佛以及对我们的社会长期造成的负面影响。”
因此哈佛大学宣布，将出资1亿美元成立一个基金，将其作为补偿及纠正的基础。
关于如何使用这笔资金，此前的报告也给出了若干建议，包括通过纪念活动和研究致敬曾经被奴役的人，寻找奴隶后代、改善他们的教育机会，与传统黑人大学建立合作关系等。
霍华德大学奴隶制历史学家Ana Lucia Araujo称赞这份报告的彻底性，但警告说这些建议含糊且不具约束力，并指出未要求对被奴役的直系后代进行经济赔偿。
图源 哈佛大学官网
奴隶制奠基的文明支柱
事实上，除了哈佛，美国的很多老牌名校在建校之初，就和奴隶经济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麻省理工学院教授Craig Steven Wilder曾在《乌木与常春藤》(Ebony and Ivy)一书中，揭露了几位美国知名学府创办人的黑暗故事，全都与野蛮的奴隶制度有关。
这些13州时期创办的学校包括哈佛、耶鲁、布朗、哥伦比亚、普林斯顿、达特茅斯、罗格斯大学等，它们在建校早期就接受过奴隶主和奴隶贩子的经济支持，甚至个别大学在很长一段历史期间，被当做宣讲奴隶信仰的有力机构。
1718年，商人Elihu Yale为耶鲁大学前身Collegiate School捐赠了一批图书和货物，为表感谢学校改名为耶鲁学院，也就是后来的耶鲁大学。
耶鲁大学一角 图源Max Pixel
世人不了解的是，Elihu Yale庞大财富的来源之一，是臭名昭着的奴隶交易。
他曾将上百名奴隶运送到英国在大西洋的殖民地圣赫伦那岛，还经营印度洋航线从马达加斯加到苏门答腊的奴隶交易路线。
耶鲁大学在建校之初，创始人齐聚一堂起草学校章程时，参与者都随身带着自己的奴隶。
18世纪中叶，威廉-玛丽学院有10%的学生带着奴隶上学，不少主人在校内拥有套房，而奴隶们只被允许住在壁橱或小房间里。
当时的种族思想几乎充斥在所有大学校园中，没有多少人觉得有何不妥，大学欣然接受奴隶主和奴隶贩子的慷慨捐赠，同时创始人又都拥有奴隶。
这则1747年的广告显示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一位董事曾参与奴隶买卖
用 Wilder的话说，“18世纪的美国学术圈，是教堂和政府之外、第3个奠基于奴隶制度而成就的文明制度。”
直面历史，才能继续前进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一些美国高等院校正在尝试直面自己的暗黑历史，为此前的不公现象作出补偿。
2012年春，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位历史学家开设研讨会，讨论大学与奴隶制的联系。
2015年，乔治城大学开始公开清算与大学有联系的耶稣会士在密西西比河下游出售272名奴隶事件，并于2019年在学生公投后承诺每年筹集40万美元，以造福那些被奴役的人的后代。
2019年，剑桥大学宣布，对该校在帝国殖民时期与贩卖奴隶贸易的历史关系进行为期两年的调查。
2021年弗吉尼亚州颁布了一项法例，要求5所州立大学为曾被这些学府机构奴役者的后代，设立奖学金。
图源 哈佛大学官网
美国名校的建校受益于奴隶制，除了反思，还有一种声音是在为这些学校辩护。
有人认为奴隶制度在两百年前的美国社会是习以为常的现象，很多机构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捐款来源不当，难道就永远否定了这些捐款行为了吗?
由此延伸而来的问题是，捐款是否有对错之分，捐款人的来源和行为，是否要区别地看待?
首先，即便是在奴隶制大行于世的18世纪，人们对奴隶制度的正当性并非毫无异议。
当时美国社会上已经有相继而起的反抗运动，布朗、哥大的教授甚至校长，也为反对奴隶制提供了一些理论基础，还亲自释放奴隶。
这说明，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在倡导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环境确实可以让人随波逐流，但人可以做选择。
其次，捐款是没有对错之分，但行为和来源都来自于同一人，本身就是互为因果，永远无法独善其身。
受益者可以做的是，比如以哈佛为代表的美国高校现在正在做的，将教育资源投放到更多有意义的地方来弥补历史过错。
过去无法改变，但也不应该试图掩盖过去，唯有直面那些阴晦的历史，才能继续向未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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