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电话铃骤然响起,澳洲商人彼得·梅森(Peter Mason)在他悉尼办公室,接到自称澳洲国家安全局的电话。
梅森是澳洲企业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曾担任AMP和David Jones等机构的主席、悉尼歌剧院信托受托人,以及电讯巨头Optus母公司的董事会成员。
他靠直觉很快同意了,去与一个从未见过的安全局进行对话,但他不会想到,这次午餐影响深远,甚至华为被逐从那时开始。
神秘的餐厅里,澳洲情报局ASIO的首席顾问进行了自我介绍,他叫大卫·欧文(David Irvine), 这是与梅森进行的一对一午餐。
之前梅森从未与澳洲情报局有任何关联,他曾怀疑这是一场好莱坞式的恶作剧,而澳洲人一般有足够的信任才会共进午餐。
号称情报头子的欧文直接了当:“你交易进展如何?”
梅森彼时在澳洲金融巨头AMP服务,他正在与中国进行大量商业谈判,但这是严格保密的信息。
欧文证明他了解所有的细节,他知道梅森最近去过中国,他知道他待在威斯汀酒店,他甚至知道酒店曾为他升级过房间。
“有些人一直在旁听你的说话,”欧文对他说。“而我们正在监听他们的对话。”
老江湖的梅森知道,这是典型的博弈情节。
地带
以上摘自澳洲人彼得·哈特(Peter Hartcher)的新书《红色地带Red Zone 》
Peter Hartcher差不多是澳洲首席时事专栏作家,他号称是澳洲版的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后者是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曾任美国国务院顾问。
当然福山不忘为澳洲这本新书大作广告,他说,澳洲站在中西方之间斗争的最前沿,Peter Hartcher做出了挑战,发表了清晰而又令人恐惧的描述。
同时堪培拉政府左右二个大党也纷纷为Peter 背书,华裔工党二号人物华裔议员Penny Wong(黄英贤),称赞Hartcher的书对澳大利亚在世界上地位的分析是敏锐而顽强的。
右派前掌门人Malcolm Turnbull,他出现在书中的许多采访中,他认为Peter 对中澳关系的清晰分析令人震惊,也令人不安。
但书中情报机构的欧文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澳洲情报网
与梅森共进午餐的叫欧文(Irvine),他绝非等闲之辈,可以说是澳洲情报机构呼风唤雨之人。
据称,澳情报机构的影响力,已超过除美国外任何其他国家的同行,包括英国的军情五处和六处。
澳总理外长甚至党派会更换,但情报机构的职能与部门的关键人物不会变。
澳洲的情报监测站能够覆盖整个亚洲大陆,它们拦截各种形式的卫星通信、监听电话及阅读电子邮件。
尤其是澳洲松峡基地,替代欧文继任ASIO的现任局长伯吉斯,就曾在该地的澳美联合防务设施任过职,该基地位于沙漠地区,是美国与澳洲保密级别最高的卫星跟踪和导弹发射监控站点。
欧文1947年出生于西澳州的珀斯,毕业于西澳大学,1970年加入澳洲外交部,曾经是长驻北京的中国大使。
从中国问题专家,然后再跨界进入情报界,他于2003年担任澳大利亚秘密情报局(ASIS)局长。
2009年再被任命为澳洲另一个情报机构ASIO首脑。
澳洲最有名的老牌情报机构就算是ASIO(Australian Security Intelligence Organisation)了,它的机构设置按照英国军情五处(MI5)模式成立。
德国媒体曾报道过ASIO在堪培拉的与众不同:厚厚的墙、防弹钢门、深层防护沟、防弹窗户,其总造价达5亿欧元。
与赫赫有名的ASIO不同,澳洲秘密情报局ASIS(The Australian Secret Intelligence Service)堪称“最神秘”的一个情报机构 ,成立之初它隶属国防部。
欧文掌管过ASIS与ASIO双情报机构,二者其实职能大有不同,前者隶属于外交及贸易部,而后者现已隶属于司法部。
ASIS收集有关境外个人、组织的秘密情报,并直接转呈部门主管。
而ASIO的职责是保护澳洲国家安全和利益,防范恐怖威胁等活动。
除了这二个神秘情报部门,不得不提澳洲另一个更神隐的机构ASD,它号称“揭开他人的秘密,保护自己的秘密”。
ASD堪称澳洲情报体系中的高科技耳目,职能就是利用技术手段搜集国外情报。
欧文在华为被逐出澳洲的事件中,他再次跨界进入堪培拉政治圈子,继续他的跟踪追击...
华为之痛
回顾过往,华为之所以被澳政府拒之5G招标门外,关键就在于ASD的“几份呈文” ,而它的高起高打之举,也成为澳情报组织展开一系列高调行动的源头。
这是这一年,欧文出乎意料地被任命为外国投资审查委员会主席,尽管欧文没有任何专业投资或业务经验。
这是澳政坛极端罕见的行为。
欧文上台立刻“主导”了华为的进程与最近一带一路的协议。毁约有争议的达尔文港口99年租约还在进行中,它号称“满足”了所有主要问题,包括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
对于“挑落”华为之战,欧文曾带领情报局立下“汗马功劳”。
就是当年,欧文和当时的国家安全顾问邓肯·刘易斯(Duncan Lewis)作了关于华为的通报。
澳政府采取了对华为的行动。
第一步,NBN董事会于2010年悄然决定,它将不接受华为参与宽带网络的任何投标。
其后,吉拉德政府于2012年公开确认了针对华为的NBN禁令。
最后是特恩布尔政府于2018年禁止华为参与建设5G网络的禁令。
情报局对华为是步步惊心的追击,尽管从陆克文政府开始,然后是吉拉德,然后是特恩布尔,但面对华为是始终如一的节奏。
特恩布尔曾想寻求一条中间道路,他并不想破坏大国间的关系,他甚至欲效仿英国对华为的做法。
伦敦允许华为提供4G设备,但设有一个专用监控中心,英国工程师需要阅读数百万行计算机代码,以检查华为是否安装了间谍活动后门。
但,特恩布尔反复求助于ASD,以寻求“专家”裁决。
5G不同以前的电讯体系,每平方公里要求连接的设备与基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出于这些原因,一旦5G网络全面运行,任何网络的差错,都会使整个国家陷入混乱。
特恩布尔犹豫之际,彼得·达顿(Peter Dutton)进行了干预。
达顿告诉特恩布尔,澳洲处在刀锋般的边缘,华为是安全的引爆点。
总理受托ASD曾花了八个多月的时间,试图找到一种方法,让华为的安全性变得可以让人接受,但最终,该局坦率地告诉总理,不行。
2018年6月27日举行最终决定之前约六周,达顿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后与当时的内阁总理府会晤。
达顿说,不能允许华为进入澳洲网络。
特恩布尔对达顿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内阁国家安全委员会于8月14日决定禁止华为。
华为反谍战
华为早知西方国家的顾虑,在澳洲更是早早布局,以防不测。
华为澳洲掌门人约翰·劳德(John Lord)便是华为千方百计物色来的澳洲“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不仅“根正苗白”, 拥有澳洲军方背景,还是欧文的西澳老乡,俩人甚而几乎同岁。
进军澳洲大陆,华为已经做足了准备,这个任命,简直就是为欧文量身定制。
2010年劳德接受了华为的邀请,见过任正非之后,他同意了这项任命。
1965年,约翰·劳德加入了澳洲皇家海军。
多年戎马生涯后,他从士兵成为将军,成为澳海军舰队司令,后以海军上将的身份退休。
作为华为澳洲董事会主席,他不得不为争取华为在堪培拉政府间的信任四处奔波。
他被委以重任,去说服国家安全机构的前同事们,让他们相信华为不会给澳洲安全带来威胁。
华为在澳洲的生存就像一场战争,不光有劳德打前锋,澳洲前外长亚历山大·唐纳(Alexander Downer)以及工党前领袖约翰·布伦比(John Brumby)均是华为搬来助阵的重要人物。
但这场战役几乎是马拉松式一边倒的失败,按照情报组织ASIO的建议,华为被从价值360亿澳元的国家宽带工程供应商中排除。
劳德竭力强调华为只是一家私营公司。
他曾说,“华为愿意对软件源代码和设备提供全部和无限制的访问权限。”
在几乎看不到希望之时,劳德代表华为称可以考虑作出类似的职位安排。
即使华为拥有的5G技术领先全球, 即使华为同意澳洲人的数据永远不会上缴给中国政府,即使华为“低声下气”,声称华为澳洲分公司只遵从澳洲的法律。
但,一切都被关上了大门。“老乡老乡,背后一枪”,劳德完败于西澳老乡欧文。
去年,劳得宣布从华为离职,临别不免兔死狐悲,称澳洲政府阻止华为,将导致本国只会拥有二流的移动网络。
本地大媒澳洲人报中文版,刊登了题为“为澳大利亚悲哀” 华为澳大利亚董事长John Lord黯然离职的头条新闻。
这位前海军上将说,他离开华为的决定比他在36年前离开海军的决定更加艰难。
任正非在澳洲的投入可谓不菲, 只可惜功亏一篑。
好在华为刚刚宣布生产智慧汽车,早前更矢言自行开发手机操作系统。
任正非告诉过华为员工,“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华为必须更开源、开放,来应对“闭关锁国”。
澳洲“挑落”华为,毁约达尔文港,看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内政事务常务副部长Michael Pezzullo在澳新军团日(Anzac Day)发布了“战鼓擂响”的讯息,他宣称澳洲必须准备“再次派遣我们的战士去战斗”。
“在一个永远充满紧张和恐惧的世界里,战鼓时而微弱而遥远,时而愈加响亮,越来越近,”他说。
好战的声音已经来到, 成百上千的华人已经在网上呼吁签署“停止鼓吹战争”的活动。
只是这些声音如此微弱, 比较前几天,穆斯林发动全澳浩瀚的反抗以色列游行, 华为的“牺牲”,达尔文港被毁约,一切都像祭台上待宰的羔羊。
结语
当国家安全“成为一个咒语”,情报机构就变成大内高手施展魔法的地方。
大卫.欧文就是这样一位大内高手,他从间谍头子,摇身一变成为政客,用一种更粗暴、更神秘的武林之道行事。
澳洲商人彼得·梅森代表了一群信息不对称的所谓精英阶层, 即使怀疑,即使惶惑,结果或许只有接受。
华为呢?它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象征, 就像中文歌中唱到:“你已不属于你, 我也不属于我”, 只有这迷茫的歌词可以理解华为。
还有诠释华为陷落澳洲的专栏作家 -- Peter Hartcher , 他用演绎的方式,为大众提供了谈资的弹药。
一切已经发生,未来更是一派肃穆萧杀之气。
这正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吾欲留而车不停。
花有香而蝶无恋,郎有情而妾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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