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周五的夜晚，我准备从澳广北京分社的办公室回家，这时候电话响了。
另一头是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的人。
他拒绝给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坚持让澳广的一名中国雇员记下他要宣读的声明。
男子说我们的报道“违反了中国的法律和法规，散播谣言和非法有害信息，危机国家安全，破坏民族自豪。”
那是2018年8月31日，我从2016年1月起担任澳广的中国分社社长，与记者比尔特（ Bill Birtles）一起工作。
三周前澳广的网站忽然在中国被禁，我一直在追问官方原因。电话来了，就是给我们原因的。
但是这个电话也标记着某些事情的开始：三个多月的恐吓，直至我和家人实际上被迫离开中国。
他们要我知道他们在看着
这是我首次讲述这个故事。离开中国后我不愿意报道这件事，因为我不希望破坏澳广在中国的运作，让员工处于危险，或威胁我的继任者Sarah Ferguson获得记者签证的机会。
但是随着比尔特斯和《澳洲评论记者》史密斯本月逃离中国后，一切都不同了。
两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显示这并非如中方所描述的那样仅是对等的报复，对于外国记者他们还有更多的动作。
事实是每个在华记者都受到监视。但是在那个周五晚上的电话后对我行动的追踪明显增加了。
这是一种中国政府想要你知道的监视。比如当我在报道关于大量维吾尔人在新疆被拘禁时，澳广团队被约20个保安包围，随后午夜有人敲我们酒店房间的门，询问我们的每日活动
但是也有着隐藏的网络监视，偶尔我能看见它露峥嵘。
有一天清晨我醒来，见到有人远程控制我的电话，进入我们的电邮账户。他们搜索后发现了一封关于纽约活动者的电邮抄送给了我，电邮内容是要求天安门那个著名的“坦克男子”视频被收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名录。
这个电邮打开着让我能看见，我相信这是有意为之，让我知道他们在看着。
我继续如常工作。我强烈认为从你调整你的报道来安抚中国当局的那一刻起，就是你该离开的时刻了。
我们的未来在中国当局手中
中国当局迫使外国记者自我审查的方式之一是威胁不续签他们的12个月签证。
我预计会有麻烦，于是在过期前6周就递交了续签申请。如果顺利的话，往往10天下签。但是我没有得到回应。
我被命令前往外交部“喝杯茶”，每个外国记者都知道这是委婉的要训话的意思。
当我进入房间时，政府指定和我对接的人欧阳先生和一位态度和气戴着眼镜的官员孙女士站在一起，她为我倒了一杯茶。
孙女士膝头放着一堆我的报道。她一张张拿起来点评：“新疆的再教育营！政治处决！ 囚禁劳工活动者！ 专家们把习近平贴上了独裁者的标签！”每读一份报道她的怒气就升腾一分。
“喝茶”持续了2小时，相当不错的表演。
苏女士称我辱骂了中国人民和中国领导人。我反驳说这不可能，因为澳广的网站都在中国被禁了。
这让她更为生气了，她提出了更严重的指控：我个人触犯了中国法律，现在在被调查。
那天我离开时感到自己的脆弱。我知道我和我家人的未来现在在中国当局的手中了。
我因为对中国的“负面”报道被斥责
接下去的两周我又被叫去喝了两次茶。会面总是孙女士主导的，而且充满愤怒。但是侧重范围扩大了。
我因为澳广在任何平台和任何节目上对中国的“负面”报道被斥责，尤其是调查中国干预澳洲民主的四角方圆节目。
他们认为我作为澳广分社社长要对这些报道负责。他们认为我是澳洲政府任命的，因此可通过对我施压向堪培拉传递信号。
在像中国这样媒体被严管的国家里，了解独立的概念 - 政府广播公司和像澳广这样的公共广播公司的区别 - 并不那么直接。
在最后一次会面中，孙女士没告诉我我的续签申请是否会批准。
但是她披露了一点重要的细节：事情已经不在她手中。
她说“高层当局现在负责调查”，而且高层对澳洲新的外国干预法感到愤怒 （当时世界上最严格的干预法之一）。
有什么地方不对
现在我的签证只有一周就要过期了，而我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签证也是附属在我签证上的。
我们预定了下周五晚回悉尼的飞机。计划是让孩子们远离这些闹剧，如果出现最糟情况，那就去学校接他们直接去机场。
我们尽量继续正常生活。我妻子凯瑟琳很了不起，她在这样的压力下依然能做出冷静理性的判断。
周一早晨好像有了突破。我被告知签证批了，等我到了办公室欧阳在等我。
气氛紧张。
他把我的护照扔在我面前的地上让我捡起，这是中国文化中故意羞辱的方式。
他带着冷淡的怒气告诉我我只获得了两个月签证（我申请了一年），然后清晰地指出：“别想再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来”以及“别以为这个麻烦就止步于你了。”
凯瑟琳和我对不确定性和紧张看上去结束了而松了一口气，我们去警察局在护照上敲续签章。
官员开始把我们的信息输入电脑，忽然间气氛变了。有什么不对。我们被告知立刻向国安部门去报道。
显然这场折磨远未结束，实际上这是重大升级了。
掀底牌
一旦到了公安部手中，我们就进入了盘问和拘押为常态的领域。当盘算着可能性时，我被恐惧扼住。如果这就是我们调查的终点的话，那麻烦大了。
我们被告知去北京北区一个地方报道，并要带上当时14岁的女儿耶思敏，她现在也是调查的一部分了。
这感觉像是超越了底线。我不能接受他们为何要牵扯进孩子。
同时我感到害怕。我像是中国剧本的一部分：用我的家人来实行惩罚和报复。
我们次日早晨走入那个大型安保设施。到了这个阶段澳洲大使馆，外交部和我的澳广老板都知道我的处境，在注视我的行动。
这个设施是新建的，大部分是空的，除了有些员工在他们的桌边辛勤工作。那里如此干净你甚至能闻到防腐剂的味道。一名官员叫我们等在走廊的尽头。
不久后我被叫入一个办公室，桌边有三人等着。被两名年级较大的男性夹在中间的女性显然是负责人。他们没有说自己的衔头或名字。女性以傲慢的口吻告诉我调查是关于签证违规。
这就是底牌了 - 我将以签证违规的借口被驱逐出中国，这和以更重的罪名起诉我相比，能起到避免和澳洲政府紧张关系升级的作用。
那之前三年我一直在报道关于异见者以及中共如何用诸如纵火或不道德行为等较轻的罪名起到解决问题的故事。
你会被关起来
但是最刻不容缓的问题还是没有回答：为何是我的女儿？
然后主要审讯员，那名女性，用缓慢而刺耳的英语说：“你女儿14岁了。根据中国法律她是成年人，中国是一个法治国家，她会以签证犯罪的罪名被起诉。”
我回答说作为父亲我为她的“签证犯罪”承担责任。 是我让她陷于这种境地的。
在暂停后女性回答：“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法制国家我们有权拘禁你的女儿？”
她知道她有权决定我的命运，她让这些词慢慢沁入。过一会儿她说：“我必须通知你卡尼（Carney）先生，我们有权在一个不披露的地方拘禁你的女儿，我必须通知你那个地方会有其他成年人。”
我告诉她这么做的话我会把事情升级，让澳洲大使馆和澳洲政府介入。
但是如果她只是为了吓唬我，那么我被吓到了。
作为最后的条件，我告诉她我们将于次日离开中国，没问题。
她笑了，说：“卡尼先生，你不能离开中华人民共和国！你在接受调查，我们给你的护照加了禁止出境令。”
我说好吧。那么我们签证周六到期了怎么办？我希望她说会立刻驱逐我们。但是她微笑着回答：“那么你就会被关起来。”
这是在演戏吗？
我感到恐慌，但是必须保持冷静想出一个办法。
在休息时我和凯瑟琳达成一致：我们绝不让耶思敏离开我们的视线会被带到其他地方。
在给大使馆员工，中国同事和澳广打了一轮电话后，我们决定最好的办法是认罪，并为“签证犯罪”道歉，条件是耶思敏得和我们在一起。她基本上不了解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我回到那个办公室把决定告诉女性。
她身边一个脸胖胖而友善的男子解释说签证违规是因为我没有在十天的规定期限内把即将到期的签证从我现在的护照上转到我刚刚申请到的新护照上。我只是（如建议的那样）为我的新护照申请新签证。我认罪吗？是的是的，我有罪！我只是为没有更严重的罪名而感到轻松。
我最大的希望是这些盘问不过是演戏，目的是恐吓和羞辱。
女性这时候插嘴，让我和女儿次日再去，届时会录下我们的认罪。
我早上9点先进去。胖脸男子设好相机，按下录制，我回答了一个又一个过去三年的旅行行程的问题。
最后是认罪：“是的，我没有把签证转到我的新护照上。”
我女儿在我妻子的陪同下也被叫进去承认。
到那个阶段胖脸男子挺友善的。如果那就是一切的话，那看上去是一个好迹象。但是你无从得知。
调查结束了
主审出现了，她说她会考虑我们的认罪，写一个报告，交给“高层当局”判断。
她说结果可能要几周才出来。我们的签证四天后就要到期了，我们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们充满着挫败感回到家，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但至少我们都还在一起。
忽然第二天早晨电话响了。
“调查结束了。两个月的续签批准了。立刻来安全办公室。”
胖脸男子等着我们。
我和女儿被要求在“认罪书”的每一页签名并按指印，有很多页。
最后他和我们握手，微笑着给我们一张证书说我们违反了签证规则。主审严肃看着我们离开大楼，貌似也送了一口气。
回家太好了
我的故事没有再出现反转。
我制作的一个关于中国社会信用体系- 利用技术控制人口- 的节目在全世界得到了几千万的观看量。
报道中的“模范公民”，一位中国女性威胁要在民事法庭起诉我诽谤。她丈夫是一位积极且野心勃勃的中共党员。这是另外一种恐吓我和澳广的方式吗？
在北京的一位美国律师建议我立刻离开中国。只要对我发起法律诉讼的程序，就会激活禁止出境令。
他称代表过几十名类似处境的外国人，有些人被困多年。
我在倒数着回家的日子。离开世界最风起云涌的地方之一以及很多中国朋友并不是我希望的结束外派的方式。
但是在一个寒冷的12月夜登上前往悉尼的夜班飞机的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好过。
Matthew Carney 是澳广外国报道的执行制片人。2016-2018年间他担任澳广中国分社的社长。
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9-21/matthew-carney-foreign-journalist-china-intimidation-birtles/1267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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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感觉在上映下列节目
西方时空，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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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拍个电影。主演我都想好了，就找理查基尔来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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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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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好奇 如果中共真的要拘禁这些澳洲人的话
他们应该出不了境吧？就像他自己写的国安可以随时禁止他的护照通过边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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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正在急速分成两极，无法预测！只因为一个千年一出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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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 一家人最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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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搞你，你还能回澳洲吗？抖音搞特朗普，特朗普就搞他。你报道不符合中国政府要求的东西，或者添油加醋，中国政府就搞你。在哪玩，就跟哪里的规矩，很难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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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许我做，不准你做，你做了就是违反人权，我做就是解救被奴役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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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对等。
我猜，西方国家的普通人就此加深了对中国的友善和法治的印象。
西方媒体一定全部屈服，从此集中报道中国的光明一面。中国成为了最后和最大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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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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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警察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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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比尔特也逃回来了
澳广记者比尔特自述被国安问话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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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是恐吓其它西方媒体，让他们乖乖地自我阉割。
正如中国的媒体从业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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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疫情稍好一点，就充斥着大量这样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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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太好了
我的故事没有再出现反转。
我制作的一个关于中国社会信用体系- 利用技术控制人口- 的节目在全世界得到了几千万的观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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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合一下大炮的18年，法治手段很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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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画押摁指印这操作是中国特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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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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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澳洲的标准，这个人就是澳洲派去的间谍，现在想借此捞点政治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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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就没有公正报道的媒体。中国肯定没有，澳洲也没有。澳广和默多克媒体比都算好很多了。默多克媒体在中国没有记者都可以写出很多精彩有趣的故事。不喜欢他的报道，其实不给续签就完了。把人家女儿扯进去这个有点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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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就是父母的软肋，不走还更待何时
关于签证，也听过一名日本驻华记者类似的说法，用是否续签和批准新的记者来华控制，这位记者因为新记者不被批，就只好一直呆下去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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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军大衣不是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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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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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记者续签需要理由的，不然打压媒体自由国际形象不好
给了续签但是自己仓皇逃走了，这就是所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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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在一个被我党封闭的栏目里歌唱我党。
如果不是五毛，
请回国后自首，以自己的行动支持我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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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了，整个一自己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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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坦克男后来怎么了？告诉你西方从来不会说的:中国军队坦克停了下来，尊重人权，让他走了。再看看美国，我不能呼吸，死了。人权卫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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