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
天知道我面试经历了什么
作者：W同学
“不要心急，先慢慢爬，再走，才能跑得更快更远”
个人背景
2015年国内高考 · 末流211 · 念不下去的中文系
2016年2月来新西兰 · 奥塔哥大学 · 数学&统计专业
2018年12月本科毕业 · 零人脉 · 自闭癌晚期
毕业时零社团背景 · 零实习/工作经验 · 没PR
主要面试经历
· IRD: Legal Services Analyst
· Stats NZ: Data Processing Analyst
· Alliance Group: Graduate Consulting Analyst
· EY: Graduate People Mobility Advisor
· Ministry of Social Development: Graduate Data Analyst
·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alyst
· ACC: Organisational Change Data Analyst
· Stantec NZ: Graduate Hydraulic Modeller
找工作期间我做了
· STA Travel: Product & Marketing Intern
· Air New Zealand: Data Entry Researcher
· Transdev Australasia: Stand-by Analyst
斩获Offer
· Kiwi Rail: Technical Support Engineer
· Pan Pac Otago: Scheduling & Compliance Assistant
· Transdev Australasia: Transportation Planning Engineer
2019年5月31日，奥克兰码头边的一栋高楼里，整个团队的同事站起来和我握手，对我说“Welcome to our team”。而我站在那里，恍如隔世。
这一天，距离大学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但尼丁时，刚好200天。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忆分享这200天来找工作的旅程，投过几百份简历，面过几十个试，跨过几座城市。这段旅程真实得甚至有些难以触碰。
出发
大三最后一学期之前，我从没想过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我计划在新西兰读完Honours，去美国读博士，做抽象代数，然后回国做大学教授。——所以大三上学期还在忙着保持全A，忙着和抽代教授讨论科研规划，忙着复习GRE，自动忽略了学校邮箱里每天都会收到的Graduate Opportunities。
直到有一天忽然意识到，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父母提供的。我的原生家庭几代都是淡泊名利只做学问的（清贫的）科学家，这类人有个共性：上层建筑没有建立在合适的经济基础之上。
我承认我是个俗人，我没有祖辈父辈宁静致远的心态，我想挣钱。先实现经济独立，未来才有自由有底气做更多想做的事。所以我决定出来找工作——然后才发现，别说写简历了，我连数学专业本科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机遇
大一暑假，我曾经独自去南美做过一个夏天的英语教学志愿者，也在英国考了对外英语教学资格证书。那时候南美还没有对中国护照放开签证政策，南美旅行也鲜有国人问津。所以刚毕业那几天，STA Travel中文部恰好在招市场推广实习生，我凭着这段经历，幸运地拿到了第一份工作机会，虽然没工资。
这份实习和我的数学统计专业没有任何关系，是靠着高中文科生的写作功底、初中追星积累的Photoshop功底、现学现卖的新媒体运营，还有一个正常大学毕业生的通感和对浪遍全世界的一腔热情做下来的。这三个月还是给我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Be Professional
除去实习，每天的生活都是吃饭、睡觉、投简历，三件事周而复始的循环。没想到给我抛来人生第一个正式工作面试橄榄枝的，是每天都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的IRD。工作内容主要是大数据分析，获取信息以进一步形成法律服务建议。面试内容主要关于数据分析和客户服务的经验，还好大学时听取教授建议，又修了一门统计。
记得当时紧张到连两个面试官都在给我递水，安慰我“It's okay”，结果当然是挂了。我后来和她们要了面试反馈，除去紧张因素，还有“We are concerned about your ability in explaining an end-to-end process to our demanding customers”。其实也有道理，毕竟客户服务的经验，我的例子是大学里做课代表给教授反馈学生建议——Too young too naive。
第二次面试机会来自Stats NZ，依然是数据分析，但简直是一部既考验耐性又考验承受力的血泪史。第一轮是单向的，在网上录视频提交。问题只有两个：为什么申请这个职位，你最自豪的一项成就。第一个问题我答了专业相关、具备职位所需技能，但后来意识到这应该不是最重要的。第二个问题我讲了在秘鲁和志愿者团队一起筹办募捐晚会，筹集资金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翻修教室和卫生间的经历——我猜是它把我带到了第二轮。
中间隔了圣诞新年的假期，足足等了一个月才收到第二轮面试的通知。我在LinkedIn上搜索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的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还是奥塔哥的校友。我以校友的身份不要脸地问了他很多团队工作流程相关的问题，也很感谢他真的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提供细致周到的讲解，而且事实证明这些内容在面试中都有所涉及。
第二轮面试要求针对指定话题，现场做一个十分钟的演讲，然后面试官根据演讲内容，给我提出几个案例分析来做，最后是一些个人经历的问题。我几乎用尽了洪荒之力来准备这个演讲，整理可能遇到的案例类型。最后主面试官送我出来的时候甚至聊起了自己的女儿，说我和她很像。我以为稳过了，甚至感觉找工作的旅程到此即将划上句号。当时我也正在惠灵顿找房子，地理位置都是用和Stats NZ的合理通勤距离作为筛选的。
然而四天后，一个拒绝电话击碎了所有美梦。再后来，我发现我输给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同班同学。虽然替她开心，但还是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此后一个月，世界仿佛寂静了一般，我盯着手机，打进来的电话没有一个是面试通知。我甚至应聘过很多寿司店奶茶店的兼职，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有时候周末去海边的早市，看到辛苦卖菜的阿姨都会心生羡慕——人家在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月后终于又接到面试通知，是一个肉制品加工企业Organisational Change Management方向的咨询岗位。我花了一个星期搜索各类信息，恶补商业咨询的基本框架、咨询面试的基本结构、分析报告的写作呈现，还细读了几遍公司2018年的年度报告。当时订阅了美国咨询大佬Victor Cheng的小纸条，现在还在每天给我发邮件讲如何进入麦肯锡和BCG。是他让我膨胀到居然给麦肯锡新西兰办公室投了份简历——当然直接被拒了。
准备面试的那个星期，每天早八点到凌晨两点，学习强度堪比高三。面试给了三千组公司员工的表现数据，一个小时分析和做PPT，然后一个小时讲解，和一些经验经历的话题。但最后输在了Excel技术太差——出了学校才发现，全世界竟然都在用统计专业只字不提的Excel。
奉劝各位学好Excel。
顺便分享新西兰律师协会（New Zealand Law Society）的面试花招，职位依然是数据分析。我挂了。
· 问：如何处理律师投诉？我：？？？你们是不是超纲了？
· 问：介绍一下你自己——不要讲工作学习，就说说你的爱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
· 问：你是怎么准备这次面试的？我：？？？？？
Be Honest
2月25日，新西兰众多大学开学，四大的校招也如约而至。除了临时恶补过一个星期的商业咨询，我没有任何商科背景，但有几个毕业生项目不限专业，就决定试试。
安永的网申表格填得差点哭出来，因为最后那篇Describe a time you step out of your comfort zone的小作文。我写了大学最后一学期不知道去往何方的迷茫，毕业后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工作的无助，第一份实习的经历，在挣扎中慢慢清晰方向的过程。现场面试时面试官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读了你的故事，you are amazing。
网申通过后还有关于基本逻辑、阅读和数学能力的笔试。接下来被邀请去参加3月28日的安永终试，简直是个人生高光时刻。公司包了飞奥克兰的机票和机场shuttle，也见到了另几位候选人——维大人类学学霸加两年商赛冠军，大三在读就已经手握ANZ、毕马威和埃森哲三张咨询offer的津巴布韦妹子，坎大商业咨询社团主席加学生银行联合创始人……Networking环节过后，我已经开始安慰自己尽力就好了。
第一个环节是讲座，介绍安永全球发展概况以及在新西兰的业务分布。然后给了个遭遇瓶颈的公司案例，五个人一组讨论发展策略，45分钟准备，5分钟团队演讲，我讲了其中建立会员制的一部分。我承认我真的没有其他人滔滔不绝的能力，讨论过程中的发言比较少，应该是个败点。
最后的个人面试已经完全不抱希望，倒也异常放松。我讲了自己从国内退学来新西兰，一个人去南美做志愿者、去美国做海外科研，从科研到业界的目标转变动机，从实习中慢慢清晰出来的职业规划，还有对抗抑郁症的经历，等等等等。完全就是在讲故事，讲到对面两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开始双手合十。
虽然不出所料地失败了，但至少见过了未曾见过的风景吧。最后接受offer的公司离当时面试的安永奥克兰也不远，前天下班路上碰见了当时的面试官，他说他还记得我，恭喜我终于有所归属。
Be In
虽然本来也没对安永抱过什么希望，也从安永面试中感受到自己对经济金融财务这方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但接到拒绝电话后，还是陷入了一段长长的低谷，直到教育部打来电话。
这一次，根据职位描述和面试大纲，我按照behavioural和competency的框架，整理了一切可能遇到的问题，调整了经验描述相关的措辞，也读了不少本地中小学教育相关的讨论。去年申请中学教育master的时候去过但尼丁地区的几所学校试听试讲，做过不少相应的准备。大一时选修过两门教育心理学的课，很多思考逻辑方式定义概念都还记得。——既是数学统计专业出身，又有一定教育学背景，当时一边在电脑上敲打回答，一边感觉自己就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
这也是除安永之外，我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场面试。因为在简历上写了大学期间辅修西班牙语，而其中恰好有一位面试官是拉美裔——这场面试是从西班牙语自我介绍开始的！
接下来的问题完全向着哲学的方向发展——“人为什么要活着”“你第一次对现实生活产生怀疑是因为什么”“探索自我的过程中做过怎样的尝试”“做过的最好和最坏的决定”“理想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等等等等。
我们还讨论了基督城恐袭对于学校教育的启示，how to educate youngsters to be independent thinkers。说好一个小时的面试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第二天晚上，主面试官还是打电话拒绝了我，但他信誓旦旦地补充“You made a strong application. If I had another position, it must be you.”一个多月后他果然又打来电话，说另一个团队需要数据分析师，可以跳过简历筛选，直接推荐我去面试。只可惜那时我已经另有所投，也不在惠灵顿了。
也是从这一场面试，我开始意识到，对于“What appeals you to this position”这类问题，最能打动人心的，不是你具备多么专业的技能，拥有多么丰富的经验，而是你对公司价值观的认同和理解。具体可以参考Simon Sinek关于黄金圈法则的TED演讲：“People don't buy what you do; they buy why you do it”，“Employers don't hire people working for their money; they hire people swapping blood and tears with them”。
以教育部为例，I wish to help New Zealanders to be educated, strong and independent. I wish to be involved in shaping New Zealand's future. 虽然我不是Kiwi，我十九岁才第一次来这里读大学，在但尼丁的日子里才慢慢喜欢上这个国家。我在基督城和这个国家一起经历那个黑色三月的时候，才第一次深深体会到她的blood和tears，才开始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些事。
所以后来去Pan Pac（一家林业公司）和Stantec（一家水利公司）面试时，面对同样的问题，我的答案变成了“enhance the healthy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our human society”。在ACC和Ministry of Social Development时，成为“help New Zealanders to be strong, safe and independent”。在Kiwi Rail、Auckland Transport和Transdev Australasia时，成为“love to be a journey maker, to enhance people's mobility, to make our world more connected”。能力可以慢慢培养，理想总要有的。
他们都说，you are inspiring。
Be Yourself
四月底，作为纽航那份工作的secondment，我来到奥克兰的Transdev城市交通规划团队做contractor，为时五个星期。Transdev是家总部在法国的全球交通发展集团，澳新总部设在奥克兰。我在这儿体验到了最棒的团队和最可爱的team manager，每天都不是很想下班。后来还意外发现整个团队都是数学系毕业的，归属感瞬间爆棚。
第一个星期，知道我要去Kiwi Rail面试，manager带着整个团队给我出谋划策，后来果然拿到了Kiwi Rail的offer。第三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manager又找到我：“我们团队现在需要再招一个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抓紧申请啊。”
Team Manager和Managing Director一起面试我，可能因为互相之间已经有过一个月的了解，他们提问题的角度果然和一般面试官不一样。
Managing Director：我看你从但尼丁毕业后先后在惠灵顿和基督城工作，现在又在奥克兰，这个过程一定很艰辛很疲惫吧，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Team Manager：我在大学毕业后三年内从爱丁堡搬到墨尔本又搬来奥克兰都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你怎么做到六个月内搬四个城市的？
是啊，这半年来的经历，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讲。他们点着头，笑着，听着。我说“Upon graduation, I was completely confused about where to go”，他们说“It's okay. You are young.”
我说刚到惠灵顿的时候，住在全城最便宜的青旅，和很多流浪汉同居一室，但生活总会慢慢变好。他们说“Yea, so long as you believe in it.”
我说“I have tried my best to deal with depression and anxiety”，讲了每次惊恐发作时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讲了“I have to keep going. The only one I can rely on is myself”，他们抓着我的胳膊“It's fine. We love you.”
现在上班两周了，完成了入门培训，也做了第一个简单的规划项目，当时面试我的两个manager第一时间发来Congratulations的邮件。他们还会时不时地关心我的新生活，关心我的情绪，叮嘱我“不要心急，先慢慢爬，再走，才能跑得更快更远”。
评论
好文章！顶！